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17節
“白芷,快,快去備車,我要去一趟宮里。” 她的語聲急促,是第一次面對生死時的慌亂。 白芷忙應了一聲,兩人一同趕到前院,也顧不上多言什么,只帶了榮滿,匆匆駕車而去。 馬車疾馳在入宮的官道上,一路驅開行人,顛簸不斷。 棠音將身子縮在車內柔軟的大迎枕上,雙手無措地捧緊了放在幾面的手爐,指尖顫抖,珠貝般的指甲無意識地磕打在銀質的爐蓋上,一聲又一聲散亂的響。 她自小被嬌養在掌心,莫說是行刺這樣的事情,即便是血光都不曾見過幾次。 最嚴重的那一次,還是在宮道旁遇到李容徽的時候。 那時也是一個雨日。他毫無聲息地躺在她的車前,面色蒼白如冷玉,身上的鮮血蜿蜒而出,染紅了她的裙裾。 而那今日想來尚覺得心顫的傷勢,太醫也不過用了一句‘七皇子并無大礙。’輕巧帶過。 可如今,盛安卻用上了遇刺,重傷這般令人駭然的詞。 光是聽著,都覺得心口發顫,似有無窮無盡的血腥氣順著雨水,洶涌而來。 她只覺得手指顫抖得厲害,索性一把將手爐放下,伸手抽開了旁側的屜子,自里頭取出一只小小的木雕白兔來。 她伸手一遍一遍撫過白兔脊背上打磨得十分溫潤的木料,緊緊閉上了眼睛,向神佛祈禱—— 那個可憐的小少年,一定要平安無事。 * 馬車行駛得極快,須臾便到了長亭宮門前。 車駕尚未完全停穩,棠音已扶著搖晃的車轅,匆匆自車輦上下來。 “小姐!” 白芷擔憂地喚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將手中的竹傘打開,便見自家小姐已走進了雨地了。月華色團花織錦云緞裙輕盈的下擺隨著她的步伐在雨幕中散開,很快便染上了一層絨絨的雨霧。 棠音恍若不覺,只提著漸重的裙擺,一路緊步行至廊檐下。 內殿的槅扇往外敞開著,一陣濃郁的血腥氣,惡獸一般乘雨而來,迫得人近乎喘不過氣來。 這么重的血腥氣,他該不會已經—— 棠音的心驀地顫抖了一下,也顧不上通傳,愈發加快了步子往里走去。 “李容徽——” 棠音喚出他的名字的同時,人也已經拐過了殿內放著的簇新屏風,一眼,便望見了那張擱置在殿角的拔步牙床。 錦緞帷帳已被四面的金鉤高高懸起,一名太醫正滿臉凝重地自藥箱中尋著瓶罐。 而李容徽斜躺在一個淺色的大迎枕上,長睫垂落,剔羽般的眉緊蹙著,面色霜白沒有半分血色。 他未著大氅,一件被鮮血浸透的中衣散亂地掛在緊窄的腰線上,赤露在外的肌膚冷白如霜。而精致的鎖骨下,一道傷口猙獰橫貫在心口的位置。鮮血自傷處潺潺而出,將身下的錦被也染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棠音定定看著那道傷口,手指一顫,手里攥著的小木兔落了下來,掉在了床前,染上了星星點點的血漬。 她下意識地伸手,緊緊掩住檀口。忍了一路的眼淚,終于墜下,珠串一般打在小木兔光潤的脊背上。 太醫聞聲轉過身來,驚訝道:“沈姑娘?” 棠音語聲哽咽:“他的傷勢……怎么樣了?” 太醫面色微凝,一道為李容徽施針止血,一道斟酌著開口:“沈姑娘,這一刀,若是再偏上一寸,便是心脈。心脈一斷,便是華佗再世也是無力回天。如今的情形,危險之至,微臣不敢擔保,只能盡力而為。” 他頓了一頓,又道:“微臣現在為七皇子施針止血,以干凈的麻布包扎后,再輔以湯藥,若是日落之前還不能醒來——”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棠音已聽出了言外之意。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對生死,一時間既慌亂,又難過。一雙杏眼里全是明晃晃的淚水,但是又緊緊捂著檀口,不令自己哭出聲來,生怕驚擾到了太醫。 她在旁邊靜立了半晌,直到領口上的風毛都被淚水沾濕了一片,太醫這才停下動作,對棠音拱手道:“沈姑娘,人事已盡,剩下的,就聽天命了。微臣先回太醫署了,等會開好的藥方,會由藥童送來長亭宮。” 棠音勉強點了點頭,請外頭等著的盛安送太醫回去,自己則坐在床榻邊,垂目望向李容徽。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包扎后上了藥粉,鮮血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潺潺涌出,只是一點點地滲透而出,漸漸染紅了麻布。 棠音別過臉,好半晌終于止住淚水,挪了一張小凳在他床前,又將地上的小木兔撿起,用帕子一點點地擦拭干凈。 金鉤掛起的帷帳就懸在她的肩畔,帷帳流蘇上,還懸著她上次贈予他的那只布兔。兔身上金線繡著的平安兩個字在殿內暗淡的光線中,顯得如此耀目。 棠音便將那只布兔自流蘇上取下來,與擦拭干凈的木兔一起,小心地放在了李容徽的枕畔。 沉睡中的少年面色蒼白,那雙色淺如琉璃的窄長鳳眼密閉著,使原本昳麗至極的容貌,都顯得如春日里的冰凌一般,脆弱而易碎。 明明,昨日還好好的。 棠音鼻尖一酸,忙輕輕垂下眼去,為李容徽小心地掖了掖錦被,又將金鉤上厚實的帷帳放下,擋住了寒風。這才起身,走到殿門前,將槅扇打開。 白芷已在門外立了好一會兒,一見她出來,忙問道:“小姐,七皇子如何了?” 棠音沒有回答她的話,語聲里仍舊帶著一縷哭過后的喑啞:“盛安呢?” “去太醫院拿藥去了,還沒回來。”白芷答道。 棠音點了點頭,輕聲道:“那我就在這里等著。” 白芷勸不住她,又怕她凍著,只好將馬車里的手爐子拿來,給她籠在袖中。 棠音與白芷靜靜等了須臾,盛安終于提著藥,一路快跑著自太醫署中回來了。 白芷幫他將藥放入瓦罐中熬下,便又被棠音遣去游廊上守著了。 蒸騰的苦香里,棠音的嗓音仍帶著些哽咽,卻并不顫抖:“盛安,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昨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第29章 喂藥 楓糖、粽子糖、桂花糖,你想吃什…… “昨夜里……”盛安遲疑了一下,旋即輕輕一咬牙,下定了決心:“沈姑娘,這事我本不該跟您說的。可您是這宮里唯一一個關心七殿下的人。于情于理,奴才都不能瞞著您。” 盛安說著,又往藥吊子底下加了一把銀絲炭,終于將此事娓娓道來:“昨夜出事的時候,大抵才剛宵禁。那時戌時的更漏才響過,奴才正在院子里灑掃,突然聽見內殿里有了動靜,像是,像是有人打斗似的。” “奴才不放心,就去叩了內殿的門,問殿下有沒有什么吩咐。殿下好一會兒,才隔著殿門答話,說讓我灑掃完了就早點去偏殿歇下。” “殿下一向不喜人貼身伺候,故而奴才那時候也沒覺得奇怪,只將院子里的荒草除完,就回偏殿睡下了。” 棠音的眸光重重一顫:“就是那時候出的事?” 她輕咬了咬唇,又顫聲道:“應當不是,他流了那么多血,若是宵禁的時候便出了事,如何捱得到天明?” “姑娘細心。”盛安輕輕嘆了一聲,又道:“奴才睡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又被殿內的響動吵醒了。可這次的響動去得快極了,奴才剛披衣起身,殿內的響動就停了,叩門再問,也沒人答應。” “奴才在殿門口等了一會兒,猛地聞到一股子血腥氣,覺得不對,連忙撞門進去。之后就看見,就看見七殿下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他回想起那時的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奴才那時候怕極了,一路跑到了太醫署去請了太醫,可太醫也說自己不能擔保七殿下沒事,奴才這才慌了神。等宮門一開就出了宮,去相府請了您來。” “后頭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棠音秀眉輕蹙:“那你是沒看到那兇徒?” “是,不然奴才可能也沒命見您了。”盛安說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自袖袋里尋出一物,雙手遞給了棠音:“不過奴才在七殿下身邊發現了這個。他一直握在手里,奴才與太醫花了好大勁才拿出來。” 棠音下意識地伸手接過。 盛安遞過來的,是一塊宮中最常見的腰牌。青銅質地,鑲一圈細細的銀邊,右緣,還浮雕著一朵半開的紫荊花。 棠音的目光落在那朵不起眼的五瓣紫荊上,眸光重重一顫。 紫荊花,是東宮徽記。這塊腰牌,也是隸屬于東宮之人特有的腰牌。 棠音顫抖著手,慢慢將腰牌給翻了過來。 腰牌正面上,鏤刻著一個有些耳熟的名字——蘇吉。 一時間,一些散碎而凌亂的片段與昨夜里的夢境一同沉沉涌來,浸在游廊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中,漸漸發酵成深不見底的幽暗。 “昨日你離開后,太子身邊的蘇吉曾來過長亭宮。” “他說,他是來替殿下請未過門的太子妃去承德殿一敘。” “他這才與我說,沈姑娘,就是尚未過門的太子妃。” 或許,早就有人動了心思,只是一直在等待時機。 真正讓他們等無可等的,應當是昨日里,無意在廢殿中撞破之事。 若是那時候,自己能夠及時將他攔住,不讓他一個人出面將此事扛下,現在他,是不是也就不會生死不知地躺在榻上。 棠音低垂下長睫,墨玉般的眸子里又漸漸染上潮意。 正當珠淚又要墜下的時候,盛安用布巾裹了手,將藥吊子捧起,對棠音道:“沈姑娘,藥熬好了,我給七殿下送去。” 棠音輕輕抽了口氣,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還是我來吧。” 她以帕子裹了手,將藥吊子拿起,又以細紗布濾去了藥渣,倒在瓷碗中,渾濁的一碗。 棠音捧著藥碗獨自進了內殿,輕輕將帷帳撩起,掛在四角垂落的金鉤上。 李容徽仍舊沉沉睡著,長睫密閉,面色蒼白,一雙薄唇緊抿著,近乎褪盡了血色。 “李容徽。” 棠音端著藥碗站在他床前,輕輕喚了一聲。 良久沒有回應,殿內冷寂地可以聽見風吹過竹篾紙時輕微而細碎的響。 棠音的長睫垂下,眼底是盈盈的碎光,像是天上將墜未墜的星辰。 她獨自在李容徽的床畔坐下,用小銀匙舀了一匙藥,放在唇邊,輕輕吹到溫熱,又小心地遞到李容徽唇畔。 他的唇緊抿著,銀匙微傾,一匙藥便盡數順著唇線滑落,墜在他蒼白的鎖骨上。 棠音忙將藥碗擱下,拿了帕子給他擦拭。 “不喝藥,怎么會好呢?”她想著小時候母親哄自己喝藥的話,小聲哄他:“喝完了藥,我給你買全京城最好吃的飴糖。” “楓糖、粽子糖、桂花糖,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買。” 她說著嗓音又有些哽咽了,忙垂下頭去,又舀了一銀匙藥吹涼了放在他的唇邊。 許是在睡夢中聽見了棠音的嗓音,李容徽的薄唇微微一松,不再抿得那般緊了。這一匙藥,倒也喂進去了一小半。 棠音一雙盈滿了珠光的眸子里,至此終于升起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