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并不生氣, 依然還是笑盈盈的：“他們還沒人提醒，又或者只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如果這件事訴諸法律, 你是未成年人、沒有其他親屬, 他們很快就可以成為你的監(jiān)護人。”

    她說著，也停頓了一下，然后溫溫柔柔地反擊：“小、妹、妹。”

    紀晚和她同級，不過比她小了好幾個月。

    紀晚臉色有些難看：“我很快就成年了。”

    “確實，還有一年多。”阮棠點點頭, 沒什么誠意地附和了一聲，“等你成年以后他們依然還可以再來, 反正報警以后警察多半也就是口頭勸勸, 所謂的‘家務(wù)事’是不會管的。就算有負責的警察, 能做的也就是他們來鬧的時候當場阻止一下，畢竟人家既沒傷人也沒有斗毆。”

    她說著，似乎是覺得有些累了，舒展了一下身體、向后一仰靠到了沙發(fā)上，歪了歪頭：“你也可以干脆賣掉這個房子直接失蹤、讓他們找不到你。不過這個房子是商鋪, 這幾年商鋪行情不好、賣不出價錢——當然和十幾二十年前的買入價比肯定是賺的, 我估計大概能賣兩百萬左右吧。但這樣你就沒有地方住了, 也沒有收入來源, 找工作的話——高中學歷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那么坐吃山空還要考慮房租的話, 兩百萬在南城可不怎么經(jīng)得起花呀。或者也可以考慮去小城市, 消費水平?jīng)]那么高，花一百萬可以買一套不錯的房子，不過一樣沒什么收入，剩下一百萬也許勉強夠用？”

    阮棠每說一句, 紀晚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一點，卻一直都沒有打斷她的話。直到阮棠最后看了她一眼，忽然話鋒一轉(zhuǎn)：“也有最容易的辦法——傍一個有錢的男人，之后就算不能嫁入豪門，拿夠錢就甩了人家，對你來說也不算很難吧？”

    “你會去做嗎？”她笑著隨口問。

    “會啊，”紀晚冷笑一聲，漂亮的臉上有一種超出自身年齡的靡麗，“對我們這種人來說，自尊算什么東西？”

    阮棠只是笑。

    如果紀晚沒有那么強的自尊心，又怎么會至今還可憐巴巴地窩在這個破破舊舊的小網(wǎng)吧里，過得緊巴巴的？

    紀晚依然板著臉。

    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后，冷著臉的女孩子臉上忽然顯出了一點不自在的紅暈——是惱羞成怒的顏色。

    阮棠往她身邊湊了一點。

    紀晚沒動。

    阮棠很放心地靠到了她的身上。

    “大小姐懂得真多，”紀晚嗤笑了一聲，卻沒推開她，嘴上還不肯服軟，“沒看出來，原來還是知道點人間疾苦的。”

    阮棠裝模作樣嘆氣：“唉，豪門生活也很不容易呀。”

    紀晚終于不再抬杠，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你說怎么辦？”

    “其實我是建議你賣掉這里的，”阮棠也認真起來，“你自己應(yīng)該清楚，現(xiàn)在這個網(wǎng)吧賺不了多少，你也沒錢請人，你和石頭每天至少要有一個人在這看著、不能去上課。附近治安也不好，再加上經(jīng)營也不規(guī)范，還總有未成年人來，一旦嚴查，隨時有可能被責令關(guān)門整改。即使出租，租金必然低于現(xiàn)在網(wǎng)吧的收入才會有人來租，而且你還得另找住處；另外你大伯繼續(xù)來鬧事，影響生意，租戶也會來找你抱怨。不過你現(xiàn)在未成年，也沒有監(jiān)護人，可能沒法交易——如果你決定了，我可以找律師再問問。至于你自己——”

    阮棠忽然又撐著沙發(fā)坐直了身子：“你得去上學讀書。你和石頭，都是。”

    “上學？”紀晚挑眉，“大小姐還挺單純，讀書就能有用嗎？”

    “讀書不一定有用，”阮棠看她，“但正因為你不是大小姐，如果不讀書，多半就一輩子只能這樣了。”

    ……

    那天紀晚最后也沒有給個準話，阮棠也不逼她，沒多久就提著洗干凈了的保溫桶回了學校。

    紀晚沒有再來找她——事實上，紀晚本來也很少主動找她。

    以紀晚的性格，即使她大伯一家又來sao擾，短期內(nèi)應(yīng)該也不會吃虧，再加上石磊也沒來“通風報信”，阮棠暫時也不是非常擔心。

    期中考試的成績和排名在周一下發(fā)，然后就是意料之中的試卷講評。

    課間的時候她去了下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有些意外地被人叫住了。

    “阮棠！”其中一間的門打開了一小半，露出一張阮棠有些陌生的臉，“阮棠，不好意思，你有、你有那個嗎？”

    全年級有四百多人，阮棠也不可能每個都認識，對眼前這個女生確實有些陌生。她臉色通紅，目光閃爍，聲音又輕，看起來大概平時就是內(nèi)向害羞的性格，這時候更加尷尬局促。

    阮棠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但這會兒廁所里只有她們兩個人，女生臉色紅得像快要燒起來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小聲道：“我、我那個突然來了……”

    阮棠這下懂了。

    “我教室里有，你稍微等我一下。”阮棠點點頭，很快回教室，從包里拿了一片衛(wèi)生巾，回到廁所給了對方。

    女生紅著臉說了好幾遍謝謝，阮棠擺擺手，見她沒事了，自己也就放心回了教室。

    高二九班的同學們發(fā)現(xiàn)，班長今天似乎難得有些走神。

    “阿阮，阿阮？”旁邊的女生叫了她兩聲，才見到她終于回過神來，趕緊提醒她，“下節(jié)體育課，你不走嗎？”

    阮棠了一聲，收拾了一下起身：“走吧，一起去cao場。”

    體育課還是挺自由的，慢跑了兩圈熱身，又測了一輪仰臥起坐后就是自由活動。一部分女生去打羽毛球了，還有一小半不太愛動的女生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聊天。阮棠也不太想動，被女孩子們挽著坐在一起。有兩個在討論新出道的小愛豆，阮棠對這些不是太了解，也沒有插話，想了想掏出手機上微博搜了一下。

    小愛豆長得眉清目秀，說著話有時還會臉紅，還挺可愛，乍一看有點像是和應(yīng)覃一個類型，不過……阮棠比較了一下，覺得論長相還是應(yīng)覃要更漂亮一點，身材也比過于削瘦的小愛豆看著好不少。

    說到應(yīng)覃——這兩天都沒有再來找她，甚至連消息都沒有，看著似乎也有一點點反常。

    阮棠笑了一下，順勢繼續(xù)往下刷微博，目光卻又忽然凝住，最后慢慢地變成了若有所思。

    這天下午，陸含雁和顧衡同時收到了一條來自于頂頭上司的消息：

    “晚上開會。”

    ……

    兩天后的晚自習課間，整幢教學樓都顯得格外熱鬧——包括自從開學以來就已經(jīng)彌漫著考前緊張氣氛的三樓，也就是高三教室。

    “剛才我去廁所，門口墻上掛了個透明盒子，里面是那個誒！”

    “我剛才也看到了，是應(yīng)急用的衛(wèi)生巾互助。”

    “真的嗎？我上次提前來的，一點準備都沒有，幸好有其他班的女生借我了，差點尷尬死！”

    “應(yīng)急的時候拿一片，之后有空再補回去一片，真的好好啊，這樣以后就不怕突然來又沒帶了。”

    “我前天看到微博有大學的女生做了衛(wèi)生巾互助盒，還想問問我們學校是不是也可以擺一個，沒想到這么快就已經(jīng)搞起來了！”

    ……

    “阮棠，阮棠！”前桌的女生回到教室，興沖沖地輕輕拍著阮棠的桌子，“廁所的互助盒是學生會做的嗎？”

    “嗯，前幾天在廁所有女生問我借衛(wèi)生巾，”阮棠靠在椅子上，笑著點頭，“之后剛好看到微博上有好幾所大學做了，就和大家做了計劃書報給學校，學校很快就同意了，還撥了錢買第一批衛(wèi)生巾。”

    她坦坦蕩蕩地說了“衛(wèi)生巾”幾個字，前座的女生有點臉紅，卻沒有制止她。

    當天晚上，一中的貼吧又多了好幾個表白的帖子：

    “嗚嗚嗚我就知道是主席做的！主席真的太好了請問主席還缺女朋友嗎？！”

    “怪不得昨天我看到主席和副會從小賣部抱了好幾包衛(wèi)生巾回來。我就要光明正大說衛(wèi)生巾三個字！”

    “問了主席，主席說是看到有大學的女生做了互助，于是她就想到我們學校了。姐妹們真的太好了！”

    “學校也很好誒，這么快就批了，還撥了錢。”

    “為了衛(wèi)生和安全考慮，請大家取放后都蓋上蓋子，放入的衛(wèi)生巾用旁邊的密封袋裝好。如果還有其他的優(yōu)化建議歡迎向?qū)W生會提議。”

    “樓上是主席？！前排合影！”

    “不是啦，是宋清斐的賬號吧。主席從來沒在貼吧出現(xiàn)過。”

    “那學生會也可以把我的表白提交給主席嗎？！”

    ……

    衛(wèi)生巾互助盒的反響好得甚至都超出了阮棠的意料，第二周她去三個樓層都看了一眼，都有被用過的痕跡，也都已經(jīng)補充了新的進去——因為出現(xiàn)了不同牌子的衛(wèi)生巾，但都仔細地用在盒子里一起提供的透明密封袋嚴嚴實實地裝好了。

    男女廁所共用洗手池，互助盒就貼在公共區(qū)域中、女廁所門邊的墻上，不論男女都能看到。

    阮棠站在洗手池前想了想，問陸含雁：“雁雁，周五最后一節(jié)的班會課，最近都沒安排講座了吧？”

    陸含雁點頭：“接下來一個月暫時都沒通知有講座。”

    阮棠笑了起來：“陸副主席，咱們再趁熱打鐵怎么樣？”

    “我最近不太忙，”陸含雁嚴肅的臉上難得也有了點笑意，“我來寫計劃給學校。”

    “計劃書還是給專業(yè)人士來寫吧，你生物也很好，我們得抓緊時間一起寫講座稿了，”阮棠回過頭，“怎么樣顧秘書？”

    站在門口的男生雙手插在衛(wèi)衣的口袋里，看了眼墻上互助盒，也笑了一下：“老板放心，我是專業(yè)的。”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今天又是我這個男主沒有戲份的一天？？？

    第27章

    阮棠最近很忙, 忙得幾乎沒有工夫去想到應(yīng)覃。

    應(yīng)覃這幾天也很安分。

    安分就安分在，幾乎沒有去黏著阮棠。除了周三下午的選修課是一起上的之外，其余時間也沒有再發(fā)消息去纏著她了。一方面是看得出來她最近忙得厲害, 另一方面是……他總是忍不住回想起, 他發(fā)燒的那天，阮棠那一句“快點長大吧”，還有她看他時的那個眼神。

    是帶著一點縱容和無奈的柔軟，又好像有一點不會直說出口的意味深長。

    她希望他快點長大，是不是意味著, 她對他，是有——某種期許的呢？甚至是意味著, 等他“長大”了, 就可以再有些什么呢？

    他總是忍不住翻來覆去地琢磨。

    當然還有最后的一個原因是……

    他最近開始頻繁地夢到阮棠。

    其實有時他也不能完全記得夢里的細節(jié), 只記得夢境綺麗而溫柔，睡醒后卻只剩下躁-動的身體和……有些狼藉的床單。

    但有了發(fā)燒的前車之鑒，他又不敢每次都用洗冷水澡來解決問題。

    他總是忍不住悄悄關(guān)注阮棠的身影，卻又在她看過來時想起夢境，有點難堪, 還有點愧疚。

    總之, 最近, 他對著阮棠的時候, 會有一點——難為情。

    阮棠最近是真的很忙。

    衛(wèi)生巾互助盒順利已經(jīng)順利投入使用、而且反響好得出乎意料, 之后阮棠又開始考慮新的方案——安裝衛(wèi)生巾自動售貨機, 可以最大程度保障安全和衛(wèi)生問題。

    不過由于涉及到金錢和設(shè)備的問題，這個想法也不可能馬上實現(xiàn)，新的方案提交給了學校之后，學生會這邊就暫時只能耐心等消息了。

    之后沒兩天, 阮棠難得地收到了紀晚的消息。

    “你覺得我現(xiàn)在讀書還來得及？”

    是紀晚那一貫別別扭扭的語氣。

    收到消息的時候，一中已經(jīng)熄燈了。阮棠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想了想了，認真地給紀晚回復消息：

    “你知道在我們市，至少有一半人考不上高中嗎？你這么不上心，但也考上了正經(jīng)高中，只要你現(xiàn)在開始真的努力，一定來得及。”

    紀晚很少提自己的事，不過小黃毛嘴上沒個把門的，早就把她的底都給阮棠透完了。于是阮棠知道，紀晚的父母年輕時都愛玩，不小心懷孕了才迫不得而已結(jié)婚。婚后也沒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沒人關(guān)心紀晚。紀晚長得漂亮、家里條件又不好，早早就有小流氓來sao擾，沒人保護她，她只能把自己變得比小流氓“更兇”、更“社會”——小黃毛從小就和她是同學，小時候瘦瘦小小的也總受欺負，紀晚幫了他一次，于是他就自封是大姐頭的小弟、成天跟著鞍前馬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