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冰盯上了小六：“你來服裝廠是工作的，還是辦私事的？”她還有一句話沒說，不想干就走人。

    小六不吭聲了。毛朵失望的看著小六，虧小六還是以前的老員工，可是在新來的白主任面前，連個屁都不是。這門婚事，毛朵覺得她還要再考慮考慮。

    “白主任，我來是有事找你的，你們那個林若秋，她的設計稿都是偷別人的！”

    *

    林若秋正在跟老袁商量新旗袍的花色，送了幾次花樣給客人，客人一直不滿意，非說之前送的花樣太老了。這次客人是港臺那邊的，要求挺高，但是出的價到了八千，也不知道田主任到底是哪找來的人。

    “要不你試試青花瓷的色，”林若秋建議，“還有淡一點的綠色也挺襯小姑娘的膚色的，都試試。”青花瓷那就不用另選花樣子，只用挑鈕扣就行。

    正商量著，黃隊長過來了，“林主管，白主任找你，讓你去她辦公室。”他悄悄告訴林若秋，“有個叫毛朵的說你偷別人的稿子。”他們都是單位的員工，是自己人。

    而毛朵是外人。

    林若秋并不意外。那幾張多出的稿子本身就很可疑。

    林若秋跟黃隊長道了一聲謝，然后問起發生了什么事，黃隊長也不瞞林若秋，一五一十的說了。林主管年紀輕輕就當了主管，而且還是服裝廠的功臣元老，又有本事，黃隊長是新來的，他年紀再大也是新員工。

    黃隊長還述苦似的跟林若秋說了以后外人進服裝廠必須要介紹信，白主任要求的。

    誰家沒個親戚朋友啊，真要出了什么事，非不讓進，那黃隊長可就成了大家心里的惡人了。黃隊長路上一直唉聲嘆氣了。

    林若秋見了，給出了個主意：“你讓白主任在你那值班室安個電話，要是辦不成，那你就在值班室弄個大喇叭，那鄉里都還有廣播呢，你也給搞一個，到時候誰來找你，你只管在值班室喊一喊。”

    黃隊長聽得眼睛發亮，林主管不愧是干設計的，這腦子就是靈活。難怪年紀輕輕就是設計部的主管了。厲害啊。

    到了白玉冰的辦公室，林若秋敲了敲門。

    “進來。”

    林若秋進去后，只看到白玉冰一個人。人呢？不是要解釋要對峙嗎？

    白主任問林若秋：“你在找誰呢？”

    林若秋道：“沒找誰。”毛朵不是來這邊告狀了嗎，她以為毛朵在這。進門的時候她都想好了怎么解釋，這辦公室里頭除了她壓根就沒人。

    白主任叫林若秋過來是為另外的事：“你那辦公室離車間太近了，以后搬到我這邊來，我這邊還有好幾間空屋子呢。”

    “主任，設計稿的事……”林若秋才開了一個頭。白主任擺擺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不要管，我會解產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設計新衣服。”

    林若秋有些意外。白主任很敏銳，還挺可靠的。

    白主任道：“我是這樣想的，這次的衣服咱們設計一個主題，這個主題要緊跟時代的發展……”林若秋就聽著，心里往下沉。難辦了，以前她都是自由發揮，現在是白主任交待任力，這就跟命題作文一樣。

    白主任問林若秋：“聽懂了嗎？”

    林若秋聽懂了，不過她有個建議：“主任，我們設計部的人太少了，要不要再招幾個進來。”

    白主任似笑非笑：“你有什么好的人選？”難道連一個小小的主管都想塞關系系進來了。

    林若秋道：“這事您看著辦，我覺得，現在服裝廠的生產線太大了，我跟老袁他們實在是忙不過來。您再招幾個人才吧，到時候分工合作，都看您的安排。”

    林若秋可沒忘記，之前跟田主任說好的，要去分公司那邊。雖然現在分公司還沒建好。

    “我是有這個打算，”白主任說，“但是我想看看你的能力，你要是能把我這次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好，那主管這個位置還是你的。要是你讓我不滿意，那就公平競爭，你跟新來的設計師誰厲害誰當主管。”

    “……好。”當主管錢多一些。要是被撤職了，那就不僅僅是錢多錢少的問題了，那就是丟臉了。

    林若秋覺得服裝廠沒有以前好混了。

    “林主管，還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好好談談，你是來上班的，這服裝廠上班下班都是有時間規定的。”白主任提醒林若秋，“我知道你有孩子，還離婚了，但是這不是你早退的理由。我希望以后這種事不要再發生。”

    “是。”

    林若秋從白主任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心情很沉重。她甚至覺得，白主任讓她換辦公室，未必不是想就近盯著她工作。

    這領導一換，這工作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以前田主任是只要工作完成，隨你怎么辦。現在白主任是，必須按時上班，有規定到時間才能下班，不許遲到早退。

    林若秋回到辦公室，開始收拾稿子跟一些日常用的東西，小六找過來了。

    林若秋看到小六了，小六在門口徘徊。林若秋繼續收拾東西。

    “林姐，你有田主任的聯系方式嗎？”小六問林若秋。

    林若秋回頭看小六，“你就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小六一臉茫然，說什么？

    林若秋道：“稿子的事，那幾張稿子是不是你塞進來的？”

    小六聽了直點頭：“是啊，毛朵說那是你丟的稿子，讓我悄悄放回來，這樣別人就不會知道了。”

    林若秋本來挺生小六的氣的，可看到這樣的解釋，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小六以前腦子挺好的啊，怎么變成這樣了。

    林若秋說：“毛朵今天來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小六苦著臉，“就是因為她，白主任扣了我十塊錢的工資呢。整整十塊啊！”小六可心疼死了。

    林若秋說：“那你知不知道，毛朵說我偷別人的設計稿，你塞來的那幾張紙就是她的證據。”本來事情應該是這樣發展的，毛朵說林若秋盜稿，然后帶人翻林若秋的辦公室，就能來一個人臟并獲了。可惜啊，林若秋跟白認行都不是傻子。

    毛朵自導自演的戲沒有成功。

    小六低下頭，“對不起，林姐。”

    這認錯也太快了，林若秋反爾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嘆了口氣，“你下個月結婚我就不去了。”

    小六錯愕的抬起頭。

    林若秋道：“你放心，這禮金我肯定還要送的。”

    小六道：“林姐，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煩悶的扒了扒頭發，“您覺不覺得，田主任走了之后，這服裝廠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服裝廠了。”以前大伙就像是一家人似的，現在新來了這么多人，各個部門十幾個人，還有新來的白主任，是個不近人情的。

    永星服裝廠變了，快得小六都快認不出來了。他挺難受的。

    以前服裝廠就他們幾個人，他說的話也是有份量的，可是現在呢，服裝廠加了一個市場部，采購銷售都歸市場部，小六現在只是市場采購部的一個司機。他是老員工，可是他說的話不頂用了。

    小六心里有很大的落差。

    這種事林若秋也沒辦法改變，服裝廠要發展，人會變多，人一多這管理起來就麻煩了，最開始的那套辦法，現在已經行不通了。

    小六跟林若秋吐了一下心中的苦悶，心情好多了。他羨慕的看著林若秋，“你就好了，是主管，多少也是個干部。”早知道服裝在廠會變成這樣，當初服裝廠只有六七個人的時候，他就該找田主任要個送貨部的隊長當當。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林若秋搬到白主任樓下的辦公室去了，她占了兩間辦公室，一間專門設計的，一間是放稿子的，在最里頭，有兩道鎖，一般人是進不去的。

    林若秋搬過來之后，變得更忙了。不過即使再忙，一到下班時間林若來還是會走，她要去接孩子。

    林若秋好幾次下班，都看到白主任在樓上看她。她看到白主任后，打了聲招呼就走了，完全沒見有要留下加班的意思。

    過了幾天。白主任跟林若秋說，招了三個會設計的。

    林若秋一看，三年全是沒有結婚的年輕人。

    三個年輕人，一男二女，都是二十多歲，這會只是合同期，下了班也不走，在辦公室點著燈加班，玩命似的。林若秋可比不過他們。

    周末，那三個小年輕也會去加班。

    林若秋肯定是不去的。

    林若秋也不怕，她跟田主任說好了，分廠那邊弄好了，她就帶著浩浩去分廠。到時候就不受這邊的管束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

    期間，大姑來林若秋家吃過兩次飯，不為別的，就是來看看浩浩，圖個熱鬧。林若秋自然是歡迎的，大姑來了一起吃個飯沒什么，可是再想讓她去大姑家，那是不可能的。

    蕭天佑出差一直沒有回來，倒是寄來了幾封信，其中一封信里還夾著他的照片，他是特意去相館照的相片，挺精神的。林若秋把相片給了浩浩，她還給浩浩買了一個相框，裝那相用的。

    浩浩得到爸爸相片的那個晚上，是抱著相片睡的，嘴里還嘟嚷，爸爸怎么還不回來。

    林若秋有時候會想，帶著浩浩去花都那邊的分廠，會不會不太好。可一想，現在這情況不也差不多嗎，蕭天佑在外地，浩浩在市里。去分廠這后，一樣相隔兩處，無非就是寄信的時間更長了一些。

    七月的某一天。

    失蹤了幾個月的宋石突然找到了林若秋，“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好。”林若秋也沒問，一口就答應了。之前宋石幫她補辦過離婚證，這恩情一直沒還，現在有機會還了，求之不得。

    林若秋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了。

    宋石看林若秋點頭，松了口氣，他好像是有事，又匆忙的走了，只要走前留下一句，“這周六我會過來找你的。”

    “幾點？”林若秋問出這話的時候，宋石已經走得沒影了。哪碰頭？單位還是她家？

    這人真是的，話也不說清楚。

    林若秋知道宋石家在哪，這樣一相，她就不擔心了。要是周六宋石沒出事，她就去宋石家里問問。

    周六。宋石一早就出現在林若秋家門口了，他知道林若秋住哪，這種事一問就知道了。

    宋石是七點到的。

    七月是夏天了，四五點天就亮了，宋石從七點等到八點，太陽都升得老高了，林若秋家里還是沒有動靜。還沒起來？

    這都幾點了，還不起來啊。宋石都在想是不是自己找錯地方了，興許林若秋不住這呢。

    要不喊一聲？

    “林若秋。”宋石還真喊了。

    林若秋這會還在睡，聽到聲音一下子就醒了，她趕緊起來，“等會，我馬上就好。”林若秋又把浩浩叫醒。

    昨天晚上林若秋靈感迸發，把之前的小故事寫完了，一共十篇，她自認為都很精彩。林若秋睡前都想好了，今天把時間給宋石，把人情還了。明天她就去找個郵筒，把這小故事寄出去。事多著呢。

    林若秋去開了門，“進來吧。”

    宋石站在門口，“不用，我們馬上就走。”他還遞了一個袋子給林若秋，“里頭是新衣服新鞋子，你試試合不合身。”

    林若秋看了一眼牌子，就是他們服裝廠賣的衣服。宋石之前也在服裝廠干過的，認得服裝廠的牌子，看著衣服不錯，就買了。

    “你花這冤枉錢干什么？”林若秋道：“我有衣服。”

    “這是等會要用的。”宋石說，“等會還要去做個頭發。”

    林若秋：“？”

    這到底是幫的什么忙啊，“不會是相親吧。”林若秋東猜西猜，“讓我假裝你女朋友？”不對吧，她見過宋石的家人，她記得宋石的弟弟宋波是公安局的，應該她是離過的婚的啊。

    讓她去假裝宋石女朋友，誰會信啊。

    “你進來，”林若秋說宋石，“你把事情給我講清楚了，要不然，這事真沒辦幫。”還人情其實也不必急在一時，可以下次還的。假裝宋石女朋友，這事就很離譜。

    “等會路上說。”宋石看了看手表，“時間挺緊的。”他又說了一遍，“還要去做頭發呢。”

    “誰說我要去做頭發的，不做。”林若秋道，“你不說清楚，這衣服你就帶回去，愛誰誰穿。”

    林若秋這會是真不太想幫宋石的忙了。別的事好說，這假裝女朋友之類，挺傷名聲的，她還帶了一個孩子呢，傳出去對她跟浩浩傷害太大。這事沒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