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予？”

    那欽和蘇德正說著話從外頭進(jìn)來，忽見迎頭沖出來的人，失神落魄的模樣沒頭蒼蠅似地渾撞著尋路，那欽趕緊喚，“雅予！”

    雅予站定，怔怔地辨了一刻才看清面前的人，“他人呢？”

    直勾勾的眼神空空如也，連兩人平日那一隔千里的客套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欽蹙了眉，“你……這是要做什么去？”

    “他在哪兒？”

    “……將才散了席老六就回囚帳去了。”

    像是就在等這一句答，得了話她扭頭就走。“哎！”那欽一把拉住，“要出了中城了！你這會(huì)子……”話到了口邊只覺多余，此刻的人不管不顧，仿佛就想出去瘋跑，哪里還顧得究竟可曉得那囚帳在何處。攔不住只得隨她，那欽正是要抬步，忽地頓住，回頭對蘇德道，“帶她去找你六叔。”

    因著曾經(jīng)攙和五叔六叔的情//事，蘇德已是被自己阿爸好罰了一頓，自此每回見到雅予都躲著走，此刻聽聞吩咐心里只管別扭卻也不敢辯，硬了頭皮應(yīng)下，“哦，好。”

    目送二人急急離去，那欽的臉色終是冷了下來。這又是要折騰什么！當(dāng)初將將從牢中解出來就說要成親，接著他的信，那欽喜憂參半，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當(dāng)真動(dòng)了情。來到金帳心里就一直不安，老六從不是個(gè)講究排場的人，這一回為何非要用公主府？是真心于她疼愛，還是因著那今生再不能完整的傷，做個(gè)虛場子補(bǔ)償？誰知這廂親事還未待商議定那廂就說不娶了，這些年，似是當(dāng)真慣了他今日一個(gè)明日一個(gè)，于老六那輕描淡寫的應(yīng)付，兄長們竟是沒有一個(gè)多問幾句！那欽恨得想揍他，終究忍了。好，不娶好，總比娶過去再折磨她一輩子強(qiáng)！長痛不如短痛，可如今瞧著她可憐的模樣，心里又覺不忍，唉，這真真是……

    “這家子就是如此，”

    寂靜的夜忽一語聲仿佛就在耳邊，那欽應(yīng)聲回神，才見不知何時(shí)娜沁兒已是與他同站在石階上，趕緊行禮，“四嫂，”

    娜沁兒笑笑，只道，“哥哥嫂嫂們一個(gè)個(gè)的總覺得自己周全、有理，實(shí)則，盡cao閑心。你說是不是，老五？”

    那欽皺了皺眉，默下沒作聲。

    ……

    囚帳隔離在中城外、大營圈圍之中，軟禁之處崗哨林立、盤查嚴(yán)密，卻是許得人來往，也算是折中之策。已是入夜，人跡冷清，兩匹快馬而來靜夜中好是顯眼。守衛(wèi)都認(rèn)得左翼大將軍家的小主兒蘇德，遂待他從懷中掏出太師簽的通行牌，只瞥了一眼便放行。

    進(jìn)到營中，雪白的帳子整整齊齊，多是空閑。軟禁原本便是為金帳殿上的貴族與官員們一時(shí)不檢點(diǎn)設(shè)的懲戒之處，遂一應(yīng)布置簡單卻十分齊全。因著從未有如探馬大將軍品階的武將被囚，遂待尋去賽罕的囚帳，竟是足有三個(gè)哈那大小。帳外左右各守著兩個(gè)獄卒，這也便是虛設(shè)，說是看管，實(shí)則營中之時(shí)多是應(yīng)著使喚。

    看帳里點(diǎn)著燈，蘇德從馬上接下雅予，“六叔在里頭呢，你去吧。”

    “哦。”

    “啞……六，咳，”左右不合適，蘇德輕嗽了一聲尷尬，斟酌著道，“我在這兒候著你么？”

    雅予看著他，輕輕搖搖頭，“不必了。”

    不待蘇德再客套，雅予轉(zhuǎn)過了身。眼前是厚厚的氈簾，依他的耳力該是早聽到她來了，明知他絕不會(huì)來迎，卻此刻看著那安安靜靜、紋絲不動(dòng)的簾子依然是心慌難忍，狠狠吸了口氣手臂用力去掀，不把握，整個(gè)人往里撞去。

    帳中只燃了兩處燭火，一眼望去深處，燭光籠著榻上清冷冷的鋪蓋，書案上攤開著大大小小的干泥塊，正是著色，顏料的味道好是刺鼻。慌亂的目光左右不見人，急急地尋他，才見身旁不遠(yuǎn)處帳壁邊的暗影里，他將將洗罷手，正擦著。

    “你怎的跑來了？”

    雅予怔怔地看著這朝思暮念的人，一路來，害怕與失落深深糾纏著怒火，此刻站在他面前那火星與志氣竟是滅得無影無蹤。他向來有把握，尤其是于她，一舉一動(dòng)都能料定，卻這意外的語聲把一身的冰冷都融化，雅予像是從前噩夢中被他喚醒來，掏空的心忽地涌上一股酸楚，熱熱的……

    他走過來，彎腰瞅著，“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嗯？”

    “賽罕……”委屈的淚險(xiǎn)是奪眶而出，雅予緊緊咬了唇，好屏了一刻才又開口，“她們，她們說你，你不……”“不要”兩個(gè)字未出口就碎在了心頭。

    他直起身，抬手，輕輕捻去那一顆已然聚在睫毛的淚。

    指尖的溫暖只一點(diǎn)點(diǎn)就把她的心酸都勾了出來，剛想往他懷里偎去，卻被他牽起了手，“來，過來。”

    隨他走到桌旁，被他安置落座。從未如此一本正經(jīng)對坐，兩只圓凳尋常的距離也讓人莫名心慌，他要放開手，她趕緊抓住他的手指。

    他沒有掙，就勢俯身單肘撐膝近在她身邊。

    燭光顫顫，英俊的臉龐在明暗不勻的光暈里越是棱角分明，能嗅到他熟悉的味道，雅予那喘喘的氣息才稍稍平靜下來。

    “她們多嘴了。”

    一慣深沉的語聲帶著不多見的微笑，雅予聽著，看著，仔細(xì)地辨別這句話，是她聽錯(cuò)了？還是他果然……未曾否認(rèn)？

    “我原本也打算……”

    “究竟！”雅予突然尖了語聲，兩只手緊緊握著他，急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們又要為難你，還是……”

    糙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