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禍不單行,投資人也因為市場波動接連撤資,尚特從被看好的前程無量的獨角獸企業,一夜變成了被眾人倒喝彩的業內笑話。 有心人在他的身份上做文章,稱眾人本就言過其實,尚特不過徒有虛名,是膏粱子弟魚目混珠的把戲,勸向繁洲還是滾回家繼承家產算了。 那段時間,他忙得焦頭爛額,抑郁和焦慮病癥加劇,卻還是要抽出空見曾經在華爾街聲名在外,此時隱居魁北克的華人投資巨擘何岱云。 那天,魁北克難得一見的暴雪落停,他第三次登門被拒,從便利店買了一盒萬寶路出來,一眼看到了街角的那個女孩。 她穿著白色長款北面羽絨服,戴著毛茸茸的黑色毛線帽,脖子上系著灰色的圍巾在路燈下踱步,冷得縮脖子,幾乎只露出眼睛區域。 他站在門口無法動彈,還沒來得及接受突如其來的驚喜,在這異邦國度強忍身心痛苦多日,幾近萬念俱灰,連費心戒了多年的煙癮都冒出來折磨他,卻沒想到轉機陡生。 甚至比何岱云同意見他,還要為之欣喜。 向繁洲把煙重新塞回了口袋,他的禾禾最不喜歡煙味了。 她幾乎要融進雪夜的魁北克城,向繁洲卻還是過之不忘,蕩魂攝魄。 他沒能停下追逐的步伐,只是不敢靠太近,他并不知道此時的突然現身,會不會嚇到她,也不知道此時該如何重新面對她,更怕這是他精神失常,臆想出的幻境。 但他的好心情沒能持續很久,有一個男人陡然出現在她的背后,捂著她的眼睛,她笑著猜測他的身份,跟他打鬧,關系甚是親密。 他登時如墜冰窟,忘記了呼吸。 原來他夢魘中的一切竟是真的,他果真是來遲了。 心臟劇烈地抽搐,他痛得腳下難立,像被棄在時空縫隙中的隕石碎片,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雪意重啟,鵝毛般的大雪繼續落入這個世界,穿越隔閡,直接將他冰凍,他親眼看著兩人有說有笑,進入了何岱云的私人住宅。 他徹底潰散了,原來命運兜兜轉轉是要以種方式來折磨他。 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膀,頭發,甚至從脖頸落入衣領空隙,冷得他一激靈,他也沒能走出去,一直到渾身落了白,看到別墅三樓燈光中的剪影。 他回頭,逆著雪,蹚著腳下的白,無頭蒼蠅似的走了半夜才回到酒店。 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晨,他收到了何岱云助理的回復。 [sander先生,何先生同意了您的見面,今天下午兩點鐘來這里見面吧。] 隨即發了一個定位。 那是何岱云別墅的地址。 向繁洲啼笑皆非,屈著一條腿坐看邊幾上煙灰缸中無數的煙灰和煙蒂,與已經被雪水洇濕又干了的羊毛地毯,良久又看窗外晨光熹微的魁北克,做出了那個艱難的決定。 何岱云的別墅裝修頗有些中式韻味,客廳擺著華美精巧的清代古董雕花屏風,墻邊放著上好黃花梨木打造的古董漆木鑲嵌螺鈿的邊柜,墻上掛著大家墨寶,連看似低調地插著幾支臘梅的花瓶,也價值不菲。 向繁洲被何岱云的助理李維斯引到客廳中等候,他卻忍不住循著旋轉樓梯看過去,想她還在不在魁北克城,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某一個臺階上。 但他等到的是英倫紳士穿搭,拄著文明杖的何岱云。 向繁洲事先做過功課,知道何岱云已近五旬,以為要見的是一位兩鬢斑白的老者,卻沒想到本人竟如此英姿勃發,說只有四十歲他也會相信。 他迎上前去,頷首:“何先生,下午好。” 何岱云和顏悅色地回他:“下午好,坐。” 那親切,比之他與他家老爺子向啟淞相處時更甚。 向啟淞典型大院子弟,深受老一輩熏陶,加之早年間在軍中歷練,坐在沙發上也腰板倍挺,整日不茍言笑,一副凜不可犯的模樣,向繁洲明面上敢跟他叫板,但心里亦是難掩畏懼之意的。 他將包裝好的文房四寶禮盒遞上前去:“聽聞何先生酷愛書法,晚輩在國內淘了些薄禮,請您笑納。” 這東西不值幾個錢,但湊齊這套筆墨紙硯卻煞費了苦心,他半個月內尋了各地的非遺匠人們,加班加點才趕制出來。 跑了湖州找了匠人,做了王羲之兼愛的鼠須筆;去了歙縣,淘了上好的徽墨;又去了宣城涇縣,定了宣紙;最后還跑去貴州,定了雕刻華美且頗具實用價值的思州硯。 何岱云愛古董更甚書法他是知道的,他這禮對于何岱云來說輕了,他也是知道的,向繁洲自然懂得要投其所好,那些古董他不是不能托人淘到,但何岱云雖為華人,卻久居國外,他帶什么遠渡重洋都像是民族罪人。 他這禮懂的人自懂,至少算得上用心,再者說他本就是危機時刻尋出路,何岱云自然也知悉,拿更好的東西來虛張聲勢也無益。 “勞煩你漂洋過海,來迎我一個老頭子的喜好了。”何岱云笑說,像是看著家里的晚輩一般,目光慈愛。 “何先生客氣,您身體健朗尤甚吾輩,”向繁洲說,“您自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