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但她最后還是選擇了放棄。 那年她三十歲。 那天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一天,明燦記得她被年邁的姥姥抱在懷里,在哭嚎聲和議論聲中,在淚水里吃完了一份不知道被熱了多少次的白菜豬rou餃子,這是她最后留給她的晚飯。 “燦燦。” 姥姥這樣告訴她,“吃餃子吧,吃完一切都會過去。” 兩個月后。 迎來了春節。 她在那個老破的房子里過完了記憶中最冷的年,到春天,被送到了姥姥家,她爸一年回來看她一次,一起包頓餃子吃完,又是新的一年。 不知不覺已經好多年過去。 如果不是今天。 她都要記不起來了。 “還好。” 明燦松一口氣,探手往上覆上他的額頭。 很燙。 燙的她眼皮微跳。 正在這時,林向雪一個跨步從門外沖進來,她看見年輕女人跪在地上,手正撫著地上躺著少年的額頭,她的臉色異常平靜,平靜到仿佛根本不擔心地上那人的安危,似乎剛才那個狂奔上樓的人和她毫無關聯。 “nora姐。” 林向雪著急問:“他怎么樣了?” “發燒了。”明燦頭都未抬,說完這幾個字便一把攬住地上那人的上半身,重量大部分靠在自己身上。 岑樹的眼皮掀了掀。 他嘴唇微張,應該是想說些什么。 聲音微小。 明燦沒聽清,回說:“不要怕,我們去醫院。” 說完她咬著牙試圖站起來,有些重,身子被壓的歪歪斜斜,眼神卻是從未見過的堅定。 林向雪上前,“我來幫你。”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明燦把他的手臂圈在自己脖子上,盡量維持住平衡,“到柜里拿件羽絨服。” 林向雪應聲,轉身從亂糟糟的衣柜里撿出件純白色的羽絨服出來,拍了拍灰說:“現在穿嗎?” 明燦搖頭,“先去醫院。” 林向雪點頭,邊往外走邊拿出手機,“我打個車。” 明燦留意著不讓靠在她身上的人滑下去,每一步都走的緩慢,快到門口,她腳步停了下,松開一直拉住他左邊手臂的手,迅速把玄關柜上的圍巾拿到手里,反繞兩下,圍巾纏在小臂上,立即揚手再次抓住她胸前的手臂。 十來米的走廊。 在此刻顯得無比的遙遠。 明燦肩負著遠高于她生命本身的重量,搖晃地,劇烈起伏地,一步一步往前,冷風從樓梯往上倒灌,空氣是涼的,而她的身邊卻是guntang的,guntang的氣息,和比這氣息更為guntang的年輕軀體。 走廊盡頭。 樓梯口。 三個月前的夜晚,明燦在這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姓名,而現在,她攬著他一起站在樓梯的最上方,看著那個被稱為他父親的中年男人,岑正英站在距離平臺兩級的臺階上,臉色從憤怒變為疑惑,“怎么回事?” 明燦沖他厲聲喊道:“讓開。” 岑正英被她呵的下意識往邊上退,為數不多的良心被怒火取代,立刻嗆聲罵道:“你他娘的算個什么東西,敢跟老子這么說話!” 明燦眼神冷漠,“那你報警吧。” 岑正英頓時目瞪口呆。 明燦沒管他,往樓梯右邊挪了挪,讓旁邊人的身體可以盡量地貼近樓梯扶手,避免沒站穩栽下去,他的狀態比起剛才應該是有所緩和,她注意到他會主動把手掌搭在扶手上了。 這是好事。 說明他至少還有意識。 岑正英回過神,“你他娘的有病吧。” 明燦剛好走到他同一個臺階,她撐著力,胸膛起伏地厲害,但還是轉頭,費力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你才知道。” 岑正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氣堵在胸口是上不去也下不來,不過看目前這情況似乎是不太妙,他看著那張與自己年輕時候幾分相似的臉和奄奄一息的模樣,到底是保存了最后一絲仁慈。 沉默片刻。 他轉頭沖下面喊道:“要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嗎?” 明燦剛下到了拐角的平臺上,聞言她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有輕微的松動,同時耳邊的氣息愈發灼熱,她頓時加大了握住他手臂的力量,緩聲開口,“放心。” 她知道的。 他不會想要接受這個男人的幫助。 這注定是艱難的一路,他們攙在一起用生命作為支撐,力量相互抵抗,轉過幾個彎,走過一級又一級的臺階,汗水不斷地從額頭上滑落下來,打濕發梢,也打濕彼此的衣服,從他們的身體里涌動出的氣息交融在一起,是苦難中散發出來的芬芳。 終于。 明媚的陽光照耀在他們身上。 民宿門口,林向雪正站在路邊著急地張望著車牌號,同時不停的給謝彪發著信息讓他趕緊回來,突然一個電話進來,她迅速接通,“我就在門口站著,您直接掉頭。” 掛掉。 她轉身往里喊,“車馬上到。” “堅持住。” 這幾個字明燦說給他聽也說給自己聽,靠著意志力繼續撐著往外走,等她到門口,幾乎同一時間,一輛白色的車在門口停下來,司機見狀立刻從駕駛室開門出來,幫著一起把人放進了后座。 明燦歇一口氣,伸手把林向雪手上的羽絨服拿過來,繞到車的另一邊,邊走邊說:“我陪他一起去醫院,你留著守店,要是有什么事給我發消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