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倆那天什么都沒有發生，只是靳元賀借著酒力說了些關心朱玲玲的話，朱玲玲正好身體不太舒服，人也就有點兒脆弱，掉了幾滴眼淚。

    可是，這事兒說不清。

    從那天回來，付恒一就被這事兒弄得心煩意亂，付月生看著兒子的樣子，終于忍不住跟劉靜說了。

    劉靜的反應只有一點兒吃驚，更多的是接受和平靜。活到這把年紀，什么事兒沒見過，尤其是這種男女之事，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這種事兒，當事人不說，別人最好是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付月生這才知道朱玲玲原來和靳元賀的關系，他心里有點兒隔應。本來他對朱玲玲那種女性就不太看得上，嬌里嬌氣，還喜歡看書寫詩，一點兒都不踏實。但是他是個男人，這種扯碎嘴的事兒，他也不稀罕干。

    只是苦了付恒一。他沒有大人的那些花花腸子，只覺得這事兒不對，不應該，超出了他的道德底線，但是他也知道這不能亂說。于是，他把自己折磨瘋了。

    朱玲玲心里也不得勁兒，她自從那天起跟靳元賀再也沒有聯系過。不知道付恒一這孩子到底有沒有看到什么，又跟他父母說了什么。

    是劉靜先來找她的。

    跟當年一樣，劉靜只問了她，對靳元賀有什么想法。她答的干脆，沒有，我們孩子都這么大了，要有想法早就有了。

    劉靜也如當年一樣的回答，沒有想法就當什么都沒發生吧，以后注意就行。我和老付都能裝作不知道，至于小恒，他還小，我們不讓他亂說，時間一長，他就忘了。

    可是，付恒一沒忘，也忘不了。

    為了消除付恒一心里的結，劉靜專門叫上朱玲玲一家來他家作客。

    冉雨濛特別喜歡去付恒一家，因為有年齡相仿的付盛炎，還有付恒一這個哥哥，哥哥雖然調皮，但是也特別愛護她。只是那次，一一哥哥很奇怪，不跟她說話，甚至都不從自己的房間里出來。

    劉靜指使冉雨濛去叫他，冉雨濛敲付恒一的房門，付恒一很久都不吭聲，她不放棄，終于把付恒一給敲出來了，他劈頭蓋臉的喊，“敲什么敲，煩死了，我討厭你，走開！”

    冉雨濛被嚇得大哭，這下子把所有人都弄得很尷尬。劉靜只好讓付盛炎帶著冉雨濛出去買點兒零食。

    留下的人里，只有冉鵬不知道怎么回事兒，還巴巴的湊到付恒一跟前去說和。劉靜和付月生教訓付恒一，尤其是付月生，差點兒就要動手揍他了。

    “憑什么打我，我又沒有做錯事。憑什么你們大人就可以隨便打人！”付恒一也是個犟脾氣，跟付月生就是針尖對麥芒。

    他氣的雙目通紅，把付月生激得更是怒火中燒，本來沒落下去的巴掌一下子扇在付恒一臉上。“啪”的一聲，屋子里其他人都一個哆嗦。

    付恒一控制不住情緒，失聲大喊，“你不是看到了嗎，他們，他們搞破鞋！”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哪兒聽到的這個詞，從付恒一嘴里蹦了出來，他正在變聲期的，嘶啞但清晰。

    朱玲玲首先開始啜泣，冉鵬只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妻子細微的變化他不是感受不到，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如今被一個孩子這樣當面揭開，他覺得有種變態的痛快。

    他揚長離去之后，再也沒有回來。

    只是這一切，冉雨濛都不知道，那時候她跟付盛炎開心地邊走邊吃雪糕，等到回家以后，發現爸爸mama都不見了。

    劉靜說爸爸mama有事兒先走了，讓她今晚就住這兒。冉雨濛當然很高興，反正放暑假也沒事兒，能跟小伙伴住在一起多開心啊！

    她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見過爸爸mama。

    付恒一是后悔的。他在自己的屋子里知道冉鵬奪門而出，聽見劉靜勸朱玲玲，然后朱玲玲哭了一陣兒，說靜姐，這兩天麻煩你幫我照顧下濛濛，我先回去看看。

    劉靜說，孩子放我這兒多久都行，你放心。

    誰知道一語成讖。

    過了三天，劉靜都沒得到朱玲玲的消息，她坐不住，帶著付恒一準備上門去給朱玲玲道個歉。付恒一一直心情也不好，劉靜知道，他覺得自己做錯了。

    又心疼兒子，又擔心朱玲玲。她拽著付恒一，走到朱玲玲家樓底下，想想還是先給朱玲玲打個電話，也不知道家里氣氛如何，這么貿然進去怕不妥。撥電話的間隙，她還在囑咐付恒一，一會兒別又耍脾氣了。

    付恒一哪兒還能耍脾氣，他只覺得自己多嘴做了一個件天大的錯事，恨不得時光倒流。

    手機信號不好，劉靜撒開付恒一的手，稍稍遠離了一些，找一個信號好的地方。

    朱玲玲從自家7樓跳下來的時候，是個頂熱的大中午，太陽亮的刺眼，蟬鳴吵個不休。

    只有付恒一站在樓下。

    幾分鐘后，周圍聚滿了人，鬧哄哄的，劉靜死死捂著付恒一的眼睛把他往人群外拖。但是付恒一的腿腳好像被釘住了一樣，根本就拉不動。

    鮮血，一道道，一片片，染上了他的腳尖。

    劉靜幾乎是哭求，他只看到眼前一片血紅，只聽到人體落地是那聲巨響。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切都亂套了，甚至沒人能給朱玲玲辦后事。

    年邁的母親住進了醫院，一切都是劉靜在善后。她一邊編謊話騙冉雨濛，說mama生病了，爸爸出差了，你就在大姨家呆著；一邊還要回答汪雨的疑問，為什么啊，為什么玲玲這么通透的人，要走這條路，冉鵬呢，冉鵬死哪兒去了？

    等到她回過神來發現付恒一不對的時候，付恒一已經很久沒有說過一句話了。自己把自己關起來，萬不得已要出來上個廁所，碰上冉雨濛，他會表現的非常害怕。

    付月生心疼兒子，強烈要求把冉雨濛送回她姥姥那兒去。劉靜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先把冉雨濛送回去，想著老太太有了冉雨濛這依靠，以后也好有個精神支柱過日子。

    事情鬧成這樣，誰都不能安生。

    靳元賀自己說出了實情，汪雨多么烈的性子，絕對不能容忍，當時就把靳元賀攆出家門。靳元賀公司也剛好有個升遷的機會，不過要去新加坡，他原本還不愿意離開家，現在也沒有什么顧慮了，只是，爭奪靳楠，費了些功夫。

    付恒一再見到冉雨濛，差不多是冬天了。姥姥終于沒能挺過去，冉雨濛成了孤兒，冉鵬一直沒有音訊。

    付月生始終覺得冉雨濛這孩子不能再出現在他兒子面前，經過幾個月的治療，付恒一情況才有點兒好轉，那么活潑伶俐的兒子，那跟死人差不多的眼神，他想想都害怕。

    劉靜帶著冉雨濛去了一次福利院，就說什么也不能把她留在那兒。

    “我答應玲玲了，要替她照顧孩子。”

    付月生發現，付恒一再看到冉雨濛的時候，眼神變了，不再表現的那么恐懼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付恒一的眼里，冉雨濛多可憐。

    曾經那么好看的濛濛meimei呵！圓月的臉龐，星星的眼睛，銀河般的長發。總是得意驕傲，喜歡叫他一一哥哥。

    現在的冉雨濛是個什么樣子？干瘦昏暗，頭發亂糟糟的扎著，去年的冬衣都短了，露著骨節突出的手腕，手背上是龜裂的口子。尤其是那雙眼睛，怯生生的，都不敢正眼瞧人。

    付恒一那時候小，不知道這種心情是心疼，他只覺得心里難受的好像有人死死的扼住他的喉嚨，叫他不能呼吸。

    “讓濛濛留下吧，爸爸，別送她去福利院。”這是付恒一半年以來第一次這么完整且又邏輯的說完一句話。

    冉雨濛就這么在付恒一家住下了。

    她一下子長大，雖然沒人告訴她爸爸mama的事情，她就自己聽，自己猜，但從來不問。

    她乖巧、聽話，不提出任何要求，吃飯只吃自己眼前的菜，絕不會添第二碗飯。撿著付盛炎剩下的衣物，她總是表現的很開心。

    她沒有家了，沒有親人。要保護自己，快點兒長大。

    日子也沒有那么辛苦，餓不著凍不著，至少還有付恒一。

    他像變了一個人，從前他總愛作弄她，現在他是她的保護神，變著法兒的逗她開心，不管是誰讓她不高興，他都要挺身而出替她出頭，包括付月生。

    也許是太害怕再失去了，她知道付恒一不是她的親哥哥，有一天，他也會離開。于是，很早的時候，她就對他有了貪念。

    他是我的，我已經失去的太多，不能再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