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楠剛湊到嘴邊的杯子抖了抖，水灑了出來，他沉聲問，“什么？”

    冉雨濛情緒正高，抬屁股把椅子往桌邊兒挪了挪，“付恒一。付出的付，永恒的恒，唯一的一。是不是寓意很好。很深情的感覺？”

    靳楠用紙巾擦掉手上和桌上的水漬，“嗯。”

    “我們呀，從小就認識，他媽跟我媽是同學，他要比我大了四歲多。”

    “奧，明白了，你們青梅竹馬啊！”

    “對，算是吧。不過呢，我的故事，有點兒曲折。”

    “多曲折？羅密歐朱麗葉？梁山伯祝英臺？”

    冉雨濛捂著嘴笑，“也沒那么狗血。我八歲的時候，我mama去世了，爸爸離家出走，我就一個姥姥，沒多久也傷心過度撒手人寰了。”

    冉雨濛看見靳楠表情變了，立刻擺手，“別別別，千萬別同情我，別用那種可憐的眼神看我。”

    靳楠無奈的點頭，

    “她mama就收留我了，他還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meimei，我就在一個有哥哥，有meimei的大家庭，健康長大了。然后，你就知道了。”

    靳楠摸著下巴沉吟，“奧，我知道了，我比他，差就差在，晚認識你20年。”

    冉雨濛見他還是繞回來了，嘆了一口氣，“唉，你這么說，也對。所以，我怎么會喜歡別人呢，沒人能替代他，小時候是我的哥哥，長大了，是我喜歡的人。”

    靳楠瞇著眼睛眼神放空，“那要是，我也從小就認識你呢，你會喜歡我嗎？”

    冉雨濛皺眉，“醫生你要再這么說，咱倆沒法兒聊天了。”

    靳楠收回眼神，整個神情都恢復了那副稍帶玩謔的樣子，“你的故事講完了，我也有個故事要講。”

    “你也有故事啊，好，咱來今晚就互相當彼此的聽眾。”冉雨濛咬著吸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靳楠想了想，很突然的拉開襯衫的下擺，露出腰腹那道疤。

    冉雨濛眼睛圓睜，“你干嘛？”

    靳楠把衣擺放下去，“你上次見，也沒這么驚訝。”

    冉雨濛避開眼神，“上次沒看清，怎么弄的，你以前是混社會的啊！”

    靳楠扶額，“我的故事，就要從這兒說。”

    “我mama也有個同學，她的同學，也有個比我小6歲的女兒，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就認識她。”靳楠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兩個mama逢年過節都會約在一起，小女孩兒漸漸長大了，越來越可愛，也越來越調皮。這道疤，就是她7歲那年，我們一起去山里過周末，那是夏天，她在河道里滑到，我下河去撈她，沒站穩，摔倒以后順著河道沖了一段兒，被河床里的石頭劃傷了。”

    “雖然過了很多年，可是我是疤痕性皮膚，看起來挺可怕的是嗎？”

    冉雨濛顯然聽得正入神，“啊，什么？嗯，有點兒。那后來呢，那個小女孩兒現在呢？你們倆呢？”

    靳楠舔了嘴唇，“別急嘛。”

    “后來我離開了，跟著我mama，去了新加坡，上學、工作。走了以后，就跟她斷了聯系。再后來，我偶然遇見她，她還是很可愛，長大了，更漂亮了，可是，她忘記我了。”

    冉雨濛好像在聽人說書，聽到此處不無遺憾，“啊？忘記你了。哎呦，那你沒告訴她嗎？”

    靳楠喝水潤嗓子，“十幾年沒見了，我走的時候，她應該八歲，對我可能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我不知道怎么告訴她，而且，也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么樣。”

    冉雨濛急著說，“那怎么辦啊？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還喜歡她？那得告訴她呀，你看看，那么猙獰的疤，那可都是為了她留下的。”

    靳楠看她急火火的樣子，被逗笑了，“看你急的。后來，我側面打聽了一下，她有男朋友了。我挺糾結的。你給我出出主意唄，如果你是她，會怎么想？”

    冉雨濛嘶嘶呵呵一陣，“有男朋友了呀，那有點兒難辦。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得實話告訴她，不要放棄機會嘛，如果她看到你這道疤，肯定多少都會感動的。只是有男朋友，又沒有結婚，可以讓她自己選擇啊。要不，你會后悔的。”

    靳楠良久沒說話，冉雨濛以為他心里難受，幫他添了水，“你這么好，又記掛她那么多年，我聽了都挺羨慕那個女孩兒的。”

    說完突然皺起眉頭，“不對呀，那你心里有個白月光，你還說對我有興趣，醫生，你不厚道。你不會是編個故事騙我的吧。”

    靳楠深深折服于她跳躍的腦回路，指指自己的肚子，“那我這道疤可是真的呀！”

    “我有理由相信你小時候混社會，打架留下的，不過我佩服你編故事的能力，我說我有個青梅竹馬，你還就順著我的劇情臨場發揮。”

    靳楠向后仰頭，長嘆一聲，“我的心啊！”

    冉雨濛轉著杯子，也跟著他嘆氣，“唉，雖然聽起來你比我慘，但事實上咱倆差不多。”

    靳楠：“？”

    冉雨濛：“雖然我一直都在他身邊，可是他把我當meimei。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機會。”

    靳楠的表情變得有點兒玩味，“當你是meimei？那我很好奇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了。”他眼神幽幽的，“擱我，我可不會只把你當meimei。”

    冉雨濛后悔自己多嘴，人家是老司機，她怎么應付的了。突然她有點兒能體會每次她滿嘴撩sao付恒一的時候，付恒一那無奈的神情和立刻閉嘴的狀態。

    吃了飯，倆人順著街道往停車場走，后面叮叮當當作響，一輛扎滿燈泡的小火車開了過來，上面載著拿著氣球的小朋友。

    倆人側身讓路，靳楠突然伸手攔下小火車，他打開一截空車廂坐進去，伸出手遞給冉雨濛。

    冉雨濛左右看看，小聲說，“你干嘛，這是小孩兒坐的。”

    靳楠撇嘴，“我突然很想我的小女孩兒，唉，小時候跟她去游樂場，她就喜歡坐小火車。”

    冉雨濛翻了白眼兒，這男人矯情起來也挺煩人的，她沒伸手拉住他，自己扶著車門跨上車廂。

    “都不知道你那個小女孩兒是不是真的存在。”冉雨濛整了整裙角，抬眼看看靳楠。他的眼睛在小火車閃閃爍爍的霓虹燈下，流光溢彩。

    可惜我有付恒一了，你再這么看我都沒用。

    “你剛說你爸爸離家出走了，你沒找過他嗎？”

    冉雨濛搖搖頭，“我不會找他的，他跟我沒有關系了。”

    “你，這么恨他。”

    “我mama是跳樓自殺的，”冉雨濛的樣子，就像是再說別人的事兒，“小時候不知道，現在想想，應該抑郁癥。我爸出軌，拋家棄女，讓我媽得了抑郁癥自殺。這么多年，他對我不聞不問，我為什么要找這樣一個人？”

    靳楠歪頭，“你爸出軌？誰跟你說的？”

    “沒人跟我說，但是我有自己的判斷力啊，人言可畏，從小就有人在我身后指指點點，我想知道事情的原委還不簡單嗎？”

    小火車繞到了終點，靳楠先跳下去，又伸手接她。冉雨濛拒絕，自己跳下來，火車車廂門的插鎖，掛到了她的手腕。

    破了一點兒皮，冉雨濛抹了兩下，甩甩手。真是的，一晚上心情都不錯，為什么最后說到了那個人，一說到那個人她就要倒霉。

    靳楠看她臉色不好，也沒多說話，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個創可貼，硬是拉著她的手腕給她貼上，海綿寶寶的。

    “切，”冉雨濛笑了，“金醫生，你還真是可愛。”

    靳楠有點兒得意，“我是小朋友最喜歡的牙醫，我還有貼紙、小戒指，你要不要？”

    他變戲法兒一樣還真的掏了貼紙和小戒指攤在手掌上讓她選，笑容亮晶晶的。

    冉雨濛很為難，不無遺憾的想，也許沒有付恒一，我真的會喜歡這個醫生的。

    她最終什么也沒拿，抱歉地看著靳楠。靳楠笑著點點頭，收了回去。

    倆人到了停車場，看到冉雨濛開了一輛路虎，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車，夸張地說，“你挺野呀！”

    冉雨濛也不說明，坐上駕駛座，“怎么，只準你們男的開路虎啊！”

    靳楠看著她系好安全帶，又敲窗，他站在窗外，雙手搭在窗邊兒，“小蝌蚪，如果我跟我的小女孩兒有了后續故事，你還要不要聽？”

    “要的。”

    “路上小心。”

    “晚安！”

    目送冉雨濛開出停車場拐上大道匯入車流，靳楠靠著自己車抽出一根煙，眼光突然掃向一邊兒，一個頗有風姿的女人慌忙的收了手機，假裝剛剛停好車。

    靳楠失笑，偷拍也偷拍的太明顯了，算了算了，今晚沒心情，放她一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