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畫家 第3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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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良抿著唇,認真聽著沈佳儒的話,一字字咀嚼,很快便覺得格外有道理。 “謝謝老師,我明白了。”馬良嘶一聲抽氣,一邊點頭一邊致謝。 沈佳儒拍拍馬良肩膀,沒有再繼續說話,而是仰頭認真閱讀起對方的畫。 作為新生代青年畫家中,馬良不愧是數一數二得到市場認可的人。 畫面干凈利落,顯然在畫者每一次落筆時都清晰知道要達到什么效果。 那種規律感,界限分明的感受很獨特,這大概就是他的畫面格外讓人舒服的原因所在,這也是他特有的風格。 平衡,克制,內斂,但情緒飽滿,后勁很足。 沈佳儒在每幅畫面前,都會站好長一段時間,去細細品味一幅畫多層次的表達。 這是許多普通畫家根本無法達到,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達到的效果。 這也是優秀畫作格調高的精髓所在。 意味深遠,這是需要審美的。 審美這東西,有時候很玄學,就算能通過后天訓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 小畫室里,不止沈佳儒駐足于滿墻畫作前,方少珺幾人也是如此。 一向自視甚高的少年男女們,忽然站在了一個行業中如日中天的青年畫家的畫室中,得意細細品味對方近一年的所有畫作。 每一幅都情緒飽滿,每一幅都毫不收斂的彰顯著自己在技術層面的優異,而那些內斂韻味,更讓人眉頭緊鎖,表情凝重。 方少珺看下來四幅畫,忽然開始焦慮。 她還是太年輕了吧,畫畫至今,技術上面的確每年都在飛速提升,也自認為相對來說比較老練。 可在表達和技術相結合上,她總是覺得自己欠缺著一口氣。 如今站在馬良的畫室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技術好似也拙劣了,如果沒有靈魂撐著,那些技術層面的炫技,就像會飛速老去的皮囊,變得格外庸俗無趣。 而且,單憑技術層面,她好像也比不了馬良吧? 咽一口口水,總覺得馬良給她沖的咖啡中的苦味,好像永遠也散不去了似的。 錢沖臉色也不好,最初剛進門時的輕蔑和自得已經逐漸從他臉上抹去,現在剩下的,只有嚴陣以待的戒備。 他雖然表達上很強,但在基礎技術層面,始終是有短板的。 之前自己好像也沒怎么當回事兒過,沈老師為了讓他們沉心練習技藝,不要陷入奇怪的與人攀比的情緒里,所以大多數時候只看已經成熟的國內外大畫家的畫,去提升自己的視野唯獨,標定自己的審美,很少帶他們出來看別人的畫展。 這是第一次,錢沖他們被拉到要同臺競爭的較強畫家面前,去看對方的畫。 而不可避免的,再回頭跟自己的作品比較時,孩子們都產生了忐忑和懷疑情緒。 馬良只是全國參賽畫家中的一個,難保此人之外還有更厲害的,或者發揮超常的。 整個比賽,直入巴黎國美院的只有一個,擁有面試機會的再加4個,進《印象派到抽象派》畫展同展覽的總共就10人。 他們三個的命運,到底會如何呢? 仿佛井底之蛙忽然來到廣闊天地般,感受到的不是‘哇,世界好大好漂亮’的快樂,而是‘這個世界好危險,好可怕’的窒息。 即便是一向情緒穩定的陸云飛,看馬良畫作時,也攥緊了拳。 華婕雖然不需要參加‘上海老洋房油畫展’,但看到優秀的油畫創作者時,也難免感受到壓力。 真正要干這一行的人,要爭的可不只是一次比賽,一次畫展而已。 未來幾十年里,每個活躍在畫壇的優秀畫家,都將是競爭對手。 一幅畫一幅畫的看下來,華婕腦內不斷的分析著馬良的畫法、筆觸、用色習慣、風格、情緒傾向,以及一些缺點和問題。 她像是走進了一個人光怪陸離的內心世界,跟著漫游一場,走到盡頭時,才發現自己早已大汗淋漓。 這趟旅程的終點,是畫室中,與長桌相對的另一邊,一幅馬良正在繪制的畫作。 這幅畫比4開大許多,又比2開小一點,顯然是他根據自己想畫的東西,自由規劃的尺寸。 畫中是個在舞蹈室里練習芭蕾的女人,穿著漂亮的芭蕾服,彎腰伸展手臂,輕撫自己的腳尖。 諾大的舞室里,只有一個人,和她鏡中的影子。 雖然是半成品,仍有慢慢的情緒傳遞開來—— 一位追夢舞者的孤獨,還有那種細瘦的、仿佛一個跳躍就會折斷的腰肢,傳遞著岌岌可危的脆弱感,略顯蒼白畫面,讓人的靈魂仿佛觸碰到了畫中之人。 華婕仿佛聽到一個疲憊又清靈的聲音在耳邊低訴: 真累啊,真寂寞啊,沒有回頭路的一直跳啊跳啊,真的很害怕啊…… 輕輕嘆息,她好像也讀到了自己的命運。 每個人求道的路上,大概都是這樣,看著一片白茫茫的前方,和一片黑黢黢的退路,孤身一人,害怕又無助,卻只能咬著牙往前摸爬。 回頭看到馬良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旁,華婕不自覺開口: “這是你準備參加老洋房油畫展的畫作嗎?” 馬良毫不避諱道: “是的,再有一個多月,就能徹底畫完吧。” “……”華婕點了點頭,可幾秒鐘后,她又忍不住轉頭去看對方。 馬良目光依舊從她面上挪開,看了看自己未完成的畫,他就又丟下華婕,走到了沈佳儒身邊,低聲竊竊,似乎有許多困惑和問題想要跟沈老師探討。 “……”華婕咬住下唇,眉頭皺起。 這次老洋房油畫展,大家要畫什么,畫的如何,這些信息對于競爭對手來說,都是絕對保密的。 之前有人給沈老師打電話,聊起畫展來,沈老師偶爾探問參賽者和大家準備要畫的題材,每個人都閃爍其詞不愿吐露。 繪畫比賽中,即便是命題畫展,如何解題,如何選角度,這都是最核心的競爭點。 你畫什么,怎么畫,表達怎樣的情緒,這些肯定是要對競爭對手保密的,不然對方根據你的東西,去選取專門踩你、壓你的內容,你豈不是很被動?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繪畫比賽中,也是有用的。 除非向方少珺、錢沖他們仨這樣,同一師門,一起畫畫,大家不會太介意被別人知道自己要畫什么,再者想瞞也很難瞞得住。 可是,馬良為什么如此大喇喇的將自己要參賽的畫擺在這里,給他們認真打量,仔細參觀? 這代表了什么? 嘴唇抿緊,華婕眉頭已經不僅僅是皺了,簡直已經卷成了一股。 一個人,對競爭對手最大的藐視是什么? 不是嘲諷和謾罵,不是通過任何手段去擠兌對方,而是根本不把對方當回事。 是完全的不在乎。 是徹底的無視。 馬良根本不怕方少珺他們看到他的畫,對此甚至懶得拿一張布蓋一下自己的畫。 他雖然對沈老師非常之崇拜,但對沈老師身后的幾個學生,的確沒有太過在意。 都是半大的孩子而已,就算得過一些國內小規模畫展的冠軍又有什么呢,他當年成長過程中,也是冠軍拿到手軟啊。 真的長到他這個年紀,沒有江郎才盡,還能開畫展把自己養活的很好,在國內能稱得上上升期畫家中前五的,那才叫真有點能耐。 馬良成長過來,身邊曾經的競爭對手,大多隕落。 是以,對于十幾歲年紀被稱為‘天才’的人,他見的多了,壓根兒不會太放在眼里。 而且,馬良雖然比較獨來獨往,但也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他曾關注過半年前清美雙年展時方少珺、錢沖等幾人入展的畫。 是不錯,稱的上天才,但天才也分三六九等,對于現在的馬良來說,孩子們還是稚嫩了。 華婕敏銳的嗅到了這份不在乎,體會到壓力的同時,也忍不住生出了隱隱的憤怒。 對于馬良這種成年人來說,他們這些少年的成就和才氣,原來是這么不值一提的嗎? 那其他人呢?這次比賽中會參加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態度? 清美雙年展中自己獲得的成就,這些對自己來說,格外重要,格外驕傲的成績,對于頂級成熟畫家們來說,是不是也只是淡淡一笑,當成是孩子們的小打小鬧而已? 華婕有些不服氣。 眸光轉動間,她看見錢沖正站在自己身邊。 躁氣少年面色不太好看,雖然沒有發脾氣或罵人,可他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和眼中暗涌的情緒,顯示著他正竭力壓制自己的憤懣。 被刺痛的自尊心和傲氣,在胸腔里奔騰沖撞,錢沖攥緊拳頭,咬緊牙關。 連身上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站齊,列陣以待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顯然,他已經感受到了馬良對他們的毫不在意。 第151章 畫畫的,酷一點! 一不做二不休!…… 華婕拍了拍錢沖的手臂, 錢沖轉頭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躁氣少年就站在那里,又將目光投向馬良的畫。 畫是不會騙人的, 它能傳達的信息多的嚇人。 所以錢沖看出了,馬良畫這幅畫的時候有多虔誠。 那種每一個筆觸都小心翼翼,每一根線條都謹小慎微的態度…… 這是許多人畫畫的樣子嗎? 錢沖忽然明白了有時候看到的沈老師畫畫時的那個表情,那種痛苦的、煎熬的、憤恨又無奈的表情。 以前他甚至想過問問老師, 如果畫畫這么痛苦, 就不畫了唄,之前的畫賺夠一輩子的錢了,當老師教他們幾個也能很好收入。 等他以后長大了賣畫有錢了,還會回來孝敬老師,何必還要這么折磨自己呢。 如果畫畫已經不是一件快樂的事了, 干嘛還要畫? 盯著馬良的畫, 他好像有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感受。 超出過去17年人生的一種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