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不合格。”林蠶蠶皺著眉頭,把資料抽出來放到了一邊。 這個案例其實辦公室已經討論過了,大家都覺得這家人挺可憐的,所以沒有剔除出去,送到了林蠶蠶面前,就是想著,萬一林蠶蠶不同意,大家能幫著說說話。 結果,林蠶蠶一開口,沒一個人敢說話。 好半天才有人舉手,“蠶姐,這家人實在是太可憐了,要不就睜只眼閉只眼吧,反正……” 反正之后沒說出口,因為林蠶蠶抬眼看了過來,林蠶蠶看了他一眼,“這個問題我們之后再討論。” “……” 大家同情地看了開口說話的人一眼,都閉嘴不再言語。 第一百零九章 因為事情太多,工會這一陣子都在加班,林蠶蠶去食堂吃過飯后,也回到了辦公室。 等到晚上九點的時候,辦公室里漸漸只剩下幾個人。 把堆在案上的工作都處理完,林蠶蠶才抬起頭來,周志顯和王淑純幾個還在加班,說起來她們工會也成了件好事,周志顯跟王淑純處上了對象,兩個人都準備要結婚了。 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四十多了。 “差不多忙完就早點回去休息吧,這陣子還有得忙。”林蠶蠶把私人物品收拾好,就準備下班。 周志顯幾個聞言點頭,都說差不多忙完就要走。 林蠶蠶去他們桌前看了一眼,剩下的工作確實都不多了,想了想,林蠶蠶干脆沒走,等他們處理完了,才道,“走,請你們吃夜宵去。” 因為是輪班制,有倒夜班的,所以廠里離生活區最近的食堂晚上是一直營業的,有小炒還有酒。 食堂大師傅是北邊的,有條件的時候,自己會炸雞架嚇酒吃,他們可以去搜刮一下。 林蠶蠶最開始加班的時候,跟魏敢他們還不熟,處對象了后,又不怎么加班,就算加班,也不會加得這樣晚,而且林蠶蠶上輩子猝死后,就有些注意養生了,不怎么吃夜宵。 知道食堂師傅自己整好吃的這事,還是這件子跟著黃大柱他們吃了兩回才知道的。 幾個人坐下,吃的很快就端了上來,周志顯有眼色,立馬給在座的幾位都倒了酒。 留下的都是幾個老人,不是今年才到工會的,這幾個跟林蠶蠶跟得都比較久,當然最久的還是周志顯他們四個。 吃著菜喝著酒聊了幾句生活上的事情后,還是聊到了工作上,主要是最近工作多,遇到的問題也不好。 “今天那個不合格家屬的情況,周志顯你明天去跑一跑,看看困難是不是屬實。”林蠶蠶記性好,問題都記在心里,想著來就說了。 “行,這要是真困難怎么辦?”周志顯問林蠶蠶。 他了解的情況也是聽車間審核那邊說的,細節的其實也不太清楚,去看看確實是有必要的。 王淑純嗔了她一眼,“虧你還跟了蠶蠶姐這么久。” 林蠶蠶能單獨提出來講,還要周志顯去看情況,肯定是有心要幫一下對方了。 “調查清楚前職工受傷原因,再把家庭情況弄清楚,沒有太大的問題,就想辦法讓家屬轉正。”林蠶蠶道,這樣的話,家屬成了職工,勞保就不會有問題,受傷的丈夫,也能享受到半勞保。 周志顯嘿笑著點了點頭,“行,保證辦利索了。” “蠶姐,我之前審資料的時候,還有一戶人家的情況是這樣的……” …… 夜宵吃到十一點半才散,林蠶蠶回宿舍簡單地收拾一下就睡了,一覺睡到天亮,對床林荷花和林家妹早就不在了,林蠶蠶看了眼時間,還好沒有睡過頭。 “工會要逼死人哪……我活不下去了,我們一家子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林蠶蠶還沒到廠辦大樓,遠遠地就聽到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走近了就看到院子里圍滿了人,高亢的女人嘶聲聲討著工會如何不人道,如何要生生逼她們一家走上絕路。 “怎么回事!”林蠶蠶聽著,說的好像就是這次勞保清理整頓的事,現在這事完全是歸林蠶蠶管,說是罵工會,不如說是罵林蠶蠶。 正好周志顯在邊上,林蠶蠶就直接問了。 周志顯臉色沉沉,他今天早上來上班,還沒來得及去調查情況呢,這一大家子就鬧上門來了,還讓林蠶蠶給撞見了。 簡單地把事情說了后,林蠶蠶撥開人,走到最前面。 人群中間的空地上,地上躺著個滿臉麻木雙腿被截肢的中年男人,中年女人摟著兩個孩子坐在地上,手邊擺著兩瓶農藥。 女人正激動地述說著她男人對廠里的貢獻,罵廠里過河拆橋,罵工會絕人生路,說到激動的時候,手還握著農藥瓶大肆揮舞,揚言要死在工會門口。 “我是這次工作的負責人林蠶蠶,你有什么問題直接跟我說。”林蠶蠶走過去。 女人目光一下子挪到林蠶蠶身上,定定地看了兩眼,然后把手里的農藥瓶放下,拖著一雙兒女翻轉身來,直接跪在了林蠶蠶面前。 “別這樣,有話起來說,好好說,起來。”林蠶蠶去扶根本就扶不動,周志顯和陳禾拉了兩下,差點把人襯衣拉開,就不好伸手了,這種情況,旁人就更不敢伸手。 “林主任,您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您睜眼看看我們這一家子吧,難啊,太難了!窮得連飯都沒得吃了,你摸摸我這閨女,瘦得皮包骨頭了啊。”女人還想押著孩子磕頭,女孩子跟著mama磕了,男孩子沒摁動。 男孩子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林蠶蠶,眼睛都瞪紅了。 上下兩輩子,林蠶蠶現在才知道,林小叔林小嬸那樣的,還不算什么,這才是真真正正的胡攪蠻纏,以命相逼。 說話間,工會原副主席現在的代主席吳立軍過來了,他一過來,就沖林蠶蠶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妄動,自己則是笑瞇瞇地去扶人。 吳立軍今年快六十了,從車間退下來的老技工師傅,在廠里資歷很高,“大軍媳婦是吧,起來起來,有話咱們好好說,去工會里坐著說啊,有什么苦楚只管說,我替你做主。” 大軍媳婦這才放開林蠶蠶的褲腿,哭哭啼啼地拉著兒女站起來。 說要去工會里說,大軍媳婦把地上的農藥瓶子一撈,吳立軍要去接還沒接到,大軍媳婦把兩瓶農藥分別塞到兒女懷里,叮囑他們抱好。 然后自己過去,三兩下把地上躺著的大軍扛到背上,背著就往樓上走去。 “蠶姐?”陳禾看向林蠶蠶。 林蠶蠶臉色冰冷,沒說話,大步跟上,陳禾幾個自然趕緊跟上,見他們都往辦公室去了,圍觀的職工散了大半,還有幾個跟著到了主席辦公室,準備幫著當說客。 林蠶蠶沒有第一時間跟過去,而是去了她的辦公室那邊,這時候屋里全員都到齊了,都看著她,不敢吱聲。 林蠶蠶站在最前面,沒有說話,目光靜靜地掃過一圈后,良久才問,“孫大軍的事,我昨天是怎么說的?” “……之后再討論。”有人輕聲道,給大家提了個醒。 林蠶蠶目光微冷,“那現在是誰在事情還沒有定論前,去孫大軍家里說嘴了。” 見辦公室里的人都跟鵪鶉一樣不說話,林蠶蠶默了幾妙,“誰說的自己主動站出來,現在跟我去主席辦公室。” “蠶姐,不能吧。”雖然林蠶蠶此時的臉色十分可怕,但還是有人出聲,大家面面相覷,都微微搖頭,表示不是自己。 能不能,說的人心里有數。 沒有人站出來,林蠶蠶沒有發話,而是轉身往辦公室去。 林蠶蠶要是應了聲還好,她這聲都不應,大家心里都有些慌,尤其是把這事說出去的人,更慌。 “主……主任,我,我沒想到嫂子會來鬧。”昨天讓林蠶蠶睜只眼閉只眼的女同志站出來,滿臉窘迫,吱吱唔唔地開口。 林蠶蠶開始質問的時候,辦公室里的同事普遍心里不舒服,覺得做為領導,林蠶蠶竟然不相信他們。 結果轉眼就有人站了出來,大家頓時覺得被打臉。 “向雙艷!你怎么能做這種事,你不知道結果沒有公示之前,審核結果必須保密嗎!”周志顯氣死了。 今天大軍媳婦這一鬧,要是工會妥協了,那其他條件不合格的職工家屬呢?也來工會鬧嗎,反正鬧一鬧就能達成目的,面子哪有實惠重要! 那他們工會之后的工作要怎么開展,這一年的成績,都要被向雙艷給毀了。 向雙艷滿臉通紅,羞愧難當,她低著頭絞著手指,“我……我就是覺得大軍嫂特別可憐,她找我打聽,我就……” “廠里那么多困難家屬,哪個不可憐,你告訴我。”林蠶蠶停下腳步,冷聲問她。 向雙艷說不出話來,眼淚啪啪直往下落。 “你還有臉哭!”辦公室里的人都氣壞了,尤其是昨天跟林蠶蠶去吃過夜宵的那幾位,更是氣得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林蠶蠶見向雙艷答不出來,沒有再多說,只讓她跟上,一起去主席辦公室。 辦公室里,大軍媳婦拉著吳立軍的手在哭訴,林蠶蠶進來后,她看了林蠶蠶一眼,繼續抹眼淚,“主席,你要替我們一家子做主啊,要是把我的勞保停了,我們一家子還怎么活。” 主席一個勁地向大軍媳婦解釋,最終結果還沒有出來,讓她等公示,她的問題工會一定會幫忙解決,工會也不會對她的困難坐視不理,可大軍媳婦就是不聽,反正認準了她已經被刷了下來,勞保要停了。 “向雙艷同志,你來跟大軍嫂子把具體情況說明白。”林蠶蠶自知,現在她說什么,大軍媳婦也聽不進去,干脆把向雙艷讓出來。 簍子是向雙艷捅的,自然得她來收拾。 大軍媳婦看向向雙艷,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雙艷你來說,你跟主席說,是不是林主任親自把我們家的資料給剔了出來,你昨天親口告訴嫂子的,你文化高你幫嫂子來說。” 向雙艷,“……” 她現在后悔死了,恨不得把大軍媳婦的嘴巴堵住給拖出去。 “嫂,嫂子,不是這樣的,我們主任其實是說你的問題再討論,還,還沒定。”向雙艷能有什么辦法,只能跟大軍媳婦說,她這事還沒定下來,林蠶蠶說的是再討論,不是直接一桿子打回去。 可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大軍媳婦哪怕信向雙艷昨天是故意把事情說夸張,但眼下已經鬧到這個程度,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主席,您就給我句準話吧,我們家大軍這個樣子,您可憐可憐我們吧,林主任,您也可憐可憐我們一家,我給您磕頭都行……啊!”大軍媳婦一聲尖叫,整棟樓的職工人員都渾身打了個激靈。 林蠶蠶一腳踹飛男孩子擰開蓋的瓶,拎著脖子就把人拖到面前來,卡著對方的下顎,直接就把手指摳到對方嘴里去,逼得對方直接吐出來。 好在吐出來的穢物里,并沒有深褐色的農藥,但林蠶蠶并沒有放松,吳立軍的茶缸就放在桌邊,她拿過來見里頭有涼開水,一股腦給這混小子給灌了下去,然后繼續摳到他吐。 直到差點把膽汁吐出來,林蠶蠶才把手上的人甩到地上,大軍媳婦撲過去,嚎啕大哭起來。 被踹飛的農藥甩飛在外面走廊上,農藥流了一地,空氣里滿是刺鼻的農藥味兒…… 第一百一十章 辦公室里靜得可怕,所有人都被嚇住了,包括活了大半輩子,見多了風浪的吳立軍,也嚇得驚出了一身汗。 向雙艷就更不必說了,整張臉都雪白雪白的,這事是她多嘴捅出去的,如果這孩子真喝農藥死了,她身上就背上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好在林蠶蠶反應夠快,辦公室里的人下意識地看向林蠶蠶。 林蠶蠶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孫大軍從椅子上翻下來,爬過來抱住地上的母子倆,小女孩也撲過來,一家四口在一起,抱頭痛哭。 這一家人,可憐是真的可憐,可恨也是真的可恨。 抱頭痛哭的是孫大軍和他妻子,還有那個被嚇到的小女孩子,那個八九歲上的男孩子,被母親抱在懷里,目光恨意翻涌,直直地盯著居高臨下看著她的林蠶蠶。 “你今天就是死在這里,你們家不合格就是不合格,死了,廠里頂多出一筆喪葬費而已。”林蠶蠶嗓音清冷,冷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