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從居委會里出來,林蠶蠶真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丟臉的情況。 魏敢還在后頭磨嘰,跟居委會大媽道謝呢,嬉笑著把大媽逗得直樂,看著林蠶蠶直想揍他。 “晚上你還去吃飯嗎?”魏敢追上來,但迫于身后居委會大媽的目光壓力,都沒敢跟林蠶蠶并排走,而是落后一步,探著身體問。 飯肯定還是要去吃的,畢竟已經答應了宋南淮。 魏敢光明正大地酸溜溜,“那你說清楚,早點回。” 林蠶蠶懶得理他,然后過了一會兒,魏敢又問,“用不用我陪著你一塊兒去?你要不喜歡,我偷偷找個地方坐著等也行。” “……”林蠶蠶,“你不是陪了一通宵的車?晚上給我老實補眠。” 魏敢老實下來,兩人往招待所走,到底是正經處上對象了嘛,哪怕不說話,但一個眼神對上,都有些羞澀。 主要是魏敢羞澀,搞得林蠶蠶也跟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忍不住拿眼睛瞪魏敢。 走到招待所門口,林蠶蠶才想起一件事來,“你是先來招待所找的我?那你有看到魏工跟……嗯,有沒有看到?” 魏敢點頭,林蠶蠶雖然說得不明不白,他還是明白她說什么,“看到了,還聽到了。” 說起這事,魏敢臉色淡淡。 最開始撞見魏儉國私下見女同學,魏敢心情有些微妙,有些替肖玉珍不值,更多的是對魏儉國的不恥。 但后面聽到的話,讓魏敢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魏儉國當年跟斯曼是金童玉女,從高中一路到大學,家世相當,感情深厚,兩人互相進步,是所有人眼里會終成眷屬的一對。 這時候的人都懷有一腔報國的激情,上一輩更甚,魏儉國和斯曼雙雙報名去最艱苦的西北某保密研究所工作。 但最后去的人只有魏儉國和肖玉珍。 斯曼為什么沒去,這里頭有她自己家里的原因,也有肖玉珍從中作梗的原因在。 肖玉珍是斯曼的好朋友,同時心中愛慕當年意氣風發的魏儉國,斯曼家里出事,斯曼請求肖玉珍轉達,并將珍貴的鋼筆托肖玉珍轉贈,希望魏儉國等她。 然而進入研究所后,所有所外界的聯系中斷,魏儉國不知道斯曼家的事,更不知道有鋼筆的存在。 之后的事就不必再說了。 林蠶蠶,“……” 她知道會有狗血,但不知道居然這樣狗血,林蠶蠶擔心地看了眼魏敢,撞破這樣的事,他心情想必不會愉快。 “我以為,婆媳間的恩怨,或許不止是肖玉珍一個人的原因,奶奶也有錯,更多的錯是在魏儉國,但我不知道,原來她的私德也這樣不堪入目。”魏敢心里確實不好受。 其實肖玉珍完全可以不必這樣做的,當年的情況,即便魏儉和斯曼互相知道情況,兩人再在一起幾乎已經是不可能,這是時勢造就。 肖玉珍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但她沒有,她做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恥的事情。 事實上,即使肖玉珍追著魏父去了西北,也還是默默在魏父身邊等了許多年,才熬到魏父死心放棄等待,繼而被肖玉珍感動。 林蠶蠶和魏敢回到招待所,斯女士已經不在了,只魏父坐在廳堂的舊沙發里愣著神。 第五十四章 看到林蠶蠶和魏敢進來,魏父搓了把臉站起身來,見到魏敢,也沒有很意外。 “回來了啊。”魏父撐著桌角站起來,身形微微晃了晃,他抬手比劃了一下,想解釋什么。 最終只無力地道,“我上樓歇會,明早五點的車,是吧,我會準時的。” 廠里有車隊到滬市出差,就是魏敢跟車來的這趟,明天早上五點返程,他們需要一早去司機招待所集合。 以魏父的級別,坐火車比坐大卡車回去舒服,但魏父他們這一輩,都是想方設法替廠子省錢的,知道有車隊回去,肯定不會再讓人安排火車票。 看著魏父無力且頹然的背影,林蠶蠶看了魏敢一眼,魏敢表情復雜,看到林更有蠶看他,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你上樓放東西,我在樓下等你,帶你去個地方。” 林蠶蠶上樓,魏父房間的門已經關上了,林蠶蠶過去輕輕敲了敲門,“魏工,您還好嗎?” 屋里靜了一會兒,才傳來魏父的聲音,“謝謝,我很好,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林蠶蠶輕嘆一口氣,這才去房間放好東西。 雖然不是第一次同魏敢出去,但這算得上是兩人正式確定關系以來的第一次約會,林蠶蠶重新洗了臉,換了身衣服,重新綁了頭發。 下樓后原以為魏敢要眼前一亮,再夸夸她的,結果他只看了看她,就轉身在前頭帶路了。 林蠶蠶微微磨牙,“魏敢,這個時候,我需要你夸夸我。” 男人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相當低,千萬不要指望他能因為你繃著個臉就開竅,林蠶蠶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悶著不高興,干脆就直說了。 “……”魏敢愣了愣,看了看林蠶蠶,很快就反應過來。 大概是從來沒有人這樣直白地向他討要過夸獎,魏敢有些不大好意思,“你今天特別漂亮,新買的裙子也特別好看。” 林蠶蠶還算滿意,“以后記得經常夸我,這樣我會很高興。” 魏敢點頭,看著林蠶蠶,她神彩飛揚,臉上小表情動人,魏敢看了,特別想把她藏在自己的口袋里,不給別人看到。 可一想到林蠶蠶晚上還要去跟宋南淮吃飯,魏敢就有些郁悶。 “我看魏工看到你一點不驚訝,怎么回事?”林蠶蠶跟著魏敢往公交車站走。 魏敢嘲諷一笑,才向林蠶蠶解釋這個情況。 魏父同斯女士進招待所前,魏敢就已經在招待所里了。 從部里出來以后,魏敢第一時間就往招待所跑,這間招待所是三零二六最常駐的招待所,魏敢熟門熟路,得知林蠶蠶出門,魏敢就在招待所里等著。 諷刺的是,他最開始聽到對話時,甚至都沒有聽出那是魏父的聲音,撞到這種事,魏敢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離開。 結果,轉身的時候看清了是什么人。 因為在過震驚,魏敢頓在了那里,聽了一部分。 他也沒聽全,聽到一半,把事情真相拼湊全,魏敢就出來了。 招待所前門只有一條路,魏敢出來,魏父一定會看到,所以再見到他時,并不意外。 林蠶蠶覺得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兒對魏父來說,沖擊應該不是一般的大,陳年舊事被撕開,這事還被親生兒子撞見了。 不過林蠶蠶并不同情魏父,事情走到這一步,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問題,只魏父全然不知情,看上去比較無辜而已。 如果他一開始就堅持把事情弄明白,做選擇時也不糊里糊涂,至少不會出現如今的局面。 “上一輩的事,與你無關,你不要多想。”林蠶蠶反倒更擔心魏敢。 魏敢再跟家里關系不好,但父母總還是他的父母,現在又牽扯到這種感情糾紛,林蠶蠶怕魏敢會因為太過厭惡父母,繼而否定自己。 “我沒事兒,我只是覺得他可憐,工作做得再好有什么用,一輩子糊里糊涂,等老了有得他后悔的。”魏敢嘲諷地笑笑,心里甚至覺得魏父有些該。 說起來,魏敢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風趣有擔當的爺爺和睿智溫和的奶奶,教出來的獨子會是魏儉國這個樣子。 “肯定得后悔,斯曼阿姨對過去毫不留戀,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了。”林蠶蠶搖了搖頭。 怎么講呢,要是斯女士日子過得不好,或者對魏父念念不忘,事情發展的方向怕是會有些詭異。 但斯女士看上去,已經完全將過去的事情放下了,反倒是魏父,本就心里惦念,又得知真相,怕是極難接受。 還有肖玉珍,汲汲營營一輩子,最后還是一個輸字。 魏敢愣了一下,神態微嘲,“我聽過這個名字,有一次肖玉珍跟奶奶吵架,提起過這個名字。” 肖玉珍說起斯曼,當然是極盡詆毀,是斯曼不愿意吃苦,背信棄義,是斯曼重重傷了魏父的心…… 魏敢把事情串一串,終于有些明白,為什么肖玉珍同奶奶的關系一直不好了。 怕是,肖玉珍做的那些虧心事,奶奶都是知道的。 魏敢不想再談這些破事,轉而跟林蠶蠶說起他小時候在爺爺奶奶身邊的事兒,給林蠶蠶形容他住的地方,上學時的樣子。 然后隨著魏敢的描繪,公交車外的景色也越來越荒涼,然后公交車就停靠在了某個周邊只有大片農田的鐵皮站牌前。 林蠶蠶看著站牌上某公墓的站上點,“……” 魏敢只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因為一直在聊今天發生的事,林蠶蠶也沒多問,她都沒有想到魏敢是帶她來看望他的爺爺奶奶。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林蠶蠶并不反感,她雖然沒有問過魏敢具體的家庭情況,但魏敢同肖玉珍鬧崩那事,廠里早有好事的事無具細同她講過。 上輩子她跟爺爺奶奶的感情也很深,可惜上輩子她沒有遇到可以讓她帶去給爺爺奶奶看的人。 “怎么不早說!”林蠶蠶瞪魏敢,要是早知道的話,她還能在市區買兩束鮮花帶上。 這時候不允許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但鮮花掃墓還是允許的,也有專門賣這些的門市部。 “你肯來爺爺奶奶就很高興了。”魏敢也沒想那么多,他每次來,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林蠶蠶瞪魏敢,她這是見家長,怎么好兩手空空。 好在從公交站去公墓還有一段距離,路上又都是農田荒地灌木叢這些,也有野花盛放,林蠶蠶一路走,一路指使魏敢幫忙折花折枝。 魏敢目光溫柔地看著林蠶蠶準備這些,只覺得鼻頭發酸,眼眶發熱,低聲喃喃道,“如果奶奶還在,一定特別特別喜歡你。” 魏奶奶是老派滬市人,出身好家教好,還是讀過大學留過洋的人,不管日子是什么境地,都能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年輕時是美人,老去時是優雅美麗的老太太。 除了華美的衣飾,魏奶奶最愛鮮花,家里的鮮花常開不敗。 魏爺爺是搞技術研究的工程師,平生最大的浪漫就是把工資全部交給魏奶奶,逢周末會找開唱片陪著跳兩支舞。 那些花,都是魏奶奶自己精挑細選,親自剪枝插瓶。 是他不孝,明知道奶奶喜歡花,這么些年,也沒帶漂亮的花來看過她老人家。 山上有些荒涼,魏爺爺和魏奶奶的墓地在一處挨著。 魏敢領著林蠶蠶站在墓前,沉默了很久,才微啞著嗓子開口,“爺爺奶奶,我回來來看你們了,你們看我帶來了誰。” 林蠶蠶把兩把花束分別放到墓前,才站回到魏敢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手才觸到魏敢的手,就被他緊緊地攥在了手心。 林蠶蠶回握住魏敢的手,輕輕握了兩下,魏敢扭頭看她,林蠶蠶笑,“帶這么好看的對象來見爺爺奶奶,爺爺奶奶肯定特別高興。” 魏敢心里本來是又高興又難受的,他多想他是領著林蠶蠶站在爺爺奶奶跟前,讓他們親眼看看他喜歡的姑娘是什么樣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聽到林蠶蠶這話,心里傷感的情緒瞬間跑光,魏敢目光微潤地看向林蠶蠶,“他們肯定會高興,爺爺奶奶肯定會特別喜歡你,特別特別地喜歡。” 林蠶蠶緊了緊魏敢的手,無言安慰。 陪著魏敢站了會,林蠶蠶把時間交給魏敢,讓他好好陪陪兩位老人,自己站在一邊默默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