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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些什么。”元姨娘在看到她這情況后終于反應了過來,豎眉訓斥道,“這話怎么能亂說。” 彩云顫著雙肩不停的抽泣,“四娘子死了!” 其他三人一臉茫然的看著,隨即反應過來后忙上前拉起她。 元姨娘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腦子里嗡嗡作響,這不可能,昨晚雖然是躺著的,但好像是的好的吧,一定是好的,開什么玩笑! 可是彩云現在這話什么意思?她扶著桌子顫巍巍的站起來,整個人瑟瑟發抖,她慢慢挪動了腳步往前,忽然間喉頭微甜,一股腥味在嘴里散開來,一口鮮血噴在桌子上。 “姨娘……”幾人驚呼,慌亂上前攙扶著元姨娘在羅漢榻靠著,綠竹跑進次間將被褥拿出來為其蓋上。 “姨娘……”七娘趴在元姨娘腿上哭出聲音,六歲的孩子不知道生死之重,但是姨娘現在吐了血,殷紅一片,觸目驚心,“您別哭了,寧姐兒害怕。” 六娘一邊抹眼淚一邊跑去廂房,叫了自己的哥哥。 三月初晨,薄涼生悲,似利刃亂舞,空氣也帶了幾分鋒芒,連呼吸都開始變得疼痛。 元姨娘無力的躺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梁木,她的郁氣堵在喉里,滿目悲涼,她的耳邊回蕩著彩云方才說的話。 “四娘死了……她去找夫人。” “四娘死了。”元姨娘捂住臉,將悲憤埋進指間,“為什么他這么狠心,那是他女兒啊,就這樣把人家晾在床上……就這樣沒了……” 她的哭聲,悲痛如洪水決堤,仿佛在這一時間,償盡了人間所有苦楚。 元姨娘想不通,為什么陳仲海可以決絕到隨意放任自己女兒的生命任其流失,他這樣做怎么對得起死去的林氏。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這些年受的委屈……難道還不夠嗎?” “姨娘,您別這樣……”綠竹哭著跪在腳榻上,緊緊抓著她的手,“咱們還有六娘七娘,您不能倒啊。” 可是綠竹的話,并不足以安慰她。 “如此薄情寡義的男人,當初老爺夫人,怎么就……”元姨娘有些說不出話來,陳仲海的自私、薄涼都超出了她的想像,想起林氏這段姻緣,她痛恨不已可又無可耐何。 門外有了腳步聲,陳耀銘和六娘聯袂而至,他們疾步進了屋內。 陳耀銘上前跪在腳榻上,慌亂道:“姨娘,您,你別動氣……兒子,兒子這就去找父親理論。”他氣極了,說罷匆忙起身,就要往外走。 “二郎君,萬萬不可。”彩云猛然扯著他的衣袖,“老爺會打死你的。” “那怎么辦?明知道四姐因三娘而死,難道連說話的權利也沒有嗎?”陳耀銘恨恨的攥著手,指關泛了白。 十歲左右的孩子,心智不算成熟,但是陳耀銘知道,姨娘因為這事悲痛欲絕,而他那個可憐的jiejie,自己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老爺已經罰了三娘子禁足,也請過太醫。”彩云道,“您怒氣匆匆要跟老爺理論什么?” “那太醫根本只是做樣子的,誰都知道沈氏的那點心思。”六娘怒道。 “那他們也會說四娘子命嬌,你們根本反駁不了什么。”彩云眼神微閃,心有不忍。 陳耀銘愣怔,他聽出了彩云的好意,他現在過去能做什么,跟自己的父親吵一架嗎?那樣父親只會更厭惡自己,甚至還會遷怒到姨娘身上。 他低著頭緩緩松了手,“作為長子,我既得不到父親的喜愛,亦保護不了母親,我……真沒用,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聲音低沉,神情失落,似一只困獸失去了戰斗。 “哥哥,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六娘看著陳耀銘,眼淚順著面頰而落,“他們太壞了,他們都欺負我們,不給我們活路。” “銘哥兒……”元姨娘心痛至極,她抹了眼淚起身摟過孩子的肩頭,“姨娘不怪你。” 四娘子昏迷不醒,沈氏的置之不顧,元姨娘也預想了今日的結果,可她還是抱了希望,只是她的希望不過池里堆積的浮萍,一吹就散,四娘子終究熬不過這一劫。 屋里的氣氛沉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六娘的手攥了又松,她柔嫩的掌心被指甲掐出了痕跡,“我要去看四姐。”她跑了出去,七娘忙跟著追出去,元姨娘松開陳耀銘,對彩云道:“我去看看她們,你快些回稟了夫人,免得又要受罰。” 彩云點點頭,目送著二人出去,沉沉的嘆氣。 第6章 魂歸 陳滿芝最近總是做同樣的夢。 青磚鋪地,朱漆的大門,明晃晃的門鈸,她站在了一個四合院門前,門上扁額印著鎏金的“陳府”二字,字體蒼勁有力,很好看。 她踏上臺階站到了門口的丹樨上,而后上前輕輕的推開門踏步進了外院,她提著裙擺一路小跑,跨過垂花門穿過抄手游廊,經過層層疊疊的院門,然后一如既往的在一扇朱紅色的如意門前停了下來。 只是,每次這個夢到這里就斷了,就像有一層黑紗將她的去路擋住,黑紗背后,神秘、縹緲,讓她觸摸不及,卻又像一塊磁鐵將她緊緊的吸住,讓她邁不了離開的腳步。 她記得夢里有人不停的在她耳邊喚著“四娘”,那個聲音綿言細語,是個及極溫柔的女人,仿佛是要喚醒沉睡已久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