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代禾淡淡的著看著他，嘴角多了一抹譏誚：“太后娘娘也覺得臣妾這朝政處理得甚是妥當(dāng)，都是托了陛下的福，所以臣妾覺得陛下您沒有后顧之憂了。”

    她的聲音輕淺，卻似萬箭穿身，榻上那人太陽xue上青筋突張，他雙目瞪著她，而后無力的閉著眼，眼淚自眼角滾了下來。

    榻上的人安靜下來，沈代禾抱著暖爐垂首癡坐了很久，終于她擺了擺手，宮女依次退了出去。

    傾刻后，身后的內(nèi)侍走近龍榻，將錦被蓋過那人的頭頂微微用力一壓，嗚嗚的聲響，龍榻上的人似在拼命掙扎，半響便再沒動靜。

    “宣太醫(yī)吧。”沈代禾淡道，“戲總是要做全套的。”

    內(nèi)侍笑應(yīng)下：“是，娘娘，奴婢一定做得周全。”

    沈代禾由內(nèi)侍扶起慢慢的踱步到殿門口，她駐足轉(zhuǎn)身往里頭看了一眼，似在永別。

    暖閣里，紗簾輕曳，寂靜生悲涼。

    沈代禾邁步走出殿內(nèi)，殿外的宮女給她系上了厚厚的斗篷，她駐立在丹樨上，視線落在了陰沉的天際里，寒風(fēng)凜凜卷起塵堆。

    “要變天了。”她的聲音，從容自若。

    大康王朝，元武十八年十二月十日，皇帝駕崩，行大葬禮。

    王公男摘冠纓截發(fā)、命婦去妝飾剪發(fā)，既大斂；而后奉梓宮乾清宮，詣幾筵焚香，跪奠酒三，起立舉哀，王公百官咸縞素，朝夕哭臨三日。

    喪制以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釋服，百日內(nèi)禁音樂嫁娶，京城自大喪日始，寺、觀各聲鐘三萬杵。

    元武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四歲皇太子繼大統(tǒng)，改年號：景德，尊先帝世宗遺命，尊生母德瑞皇后為孝康皇太后。

    朝堂更迭，風(fēng)起云涌，景德幼兮，沈太后專權(quán)，宦官外戚傾軋，沈家在這場無聲的戰(zhàn)場中羽翼越是豐滿，宗室一時間消弭，隱匿無聲。

    第2章 求娶

    景德元年，暖春的三月，卻是春寒料峭，嫩綠的枝葉早綴滿了梢頭，百花初綻時，滿庭一片旖旎粉色。

    院內(nèi)的堂屋，一個三十三四年紀(jì)的婦人，正坐在一張闊氣的八仙桌右邊的太師椅上，她身后的墻上掛著兩副墨畫，畫下的大紫檀雕螭案上擺了香薰?fàn)t，煙霧繚繞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八仙桌下首擺了兩溜六張楠木太師椅，兩個穿著綠色比甲的丫鬟低頭的候在一邊，屋內(nèi)一片祥和寧靜。

    婦人的妝容精致，穿著淺藍(lán)芍藥刺繡鑲領(lǐng)月白色底繡蘭花對襟褙子，同色馬面裙，挽著如意鬢，手里捧著茶蠱垂首沉思。

    想到三日前芳庭院里床上躺著沒有進(jìn)氣只有出氣的那人，她的嘴角上揚微微勾出一絲弧度，她輕輕將手里的茶蠱擱放在桌子上，抬眸不時的望著門口，面上多了一縷焦慮。

    婦人焦急站了起來，她順著胸口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她擔(dān)心自己辛辛苦苦的安排會有變故，一個月前她就聽說了延恩伯府要給已故的小公子尋個姻緣，好一點人家的孩子死了不想折騰，差點的人家他們又看不上，所以伯府這事也一直沒有著落。

    自當(dāng)知道那孩子已斷氣時，她便通過自己的渠道將死訊透給延恩伯府，她的條件就是希望瑤姐兒能嫁入伯府四房。

    瑤姐兒已經(jīng)過了議親的年齡，奈何上門求親的都不如自己的意，這次如果能嫁入延恩伯府那也倒如愿了，好在伯府夫人也是個干脆剔透的人，一拍掌就答應(yīng)了她的條件，隔日就安排了太醫(yī)親自上門診斷確認(rèn)那人的死訊，最終兩家通過王夫人促成了這段冥姻，今天便是交換庚帖的日子。

    王夫人是盛京的私媒，經(jīng)她手的姻緣十有八.九稱心如意，可現(xiàn)在她的心總是突突的跳。

    “橘紅，你去看看，怎么這么久了還沒到？”她指著門口對一邊的丫鬟道。

    那丫鬟施禮便匆匆退了出去，不多時就跑了回來稟報，“夫人，他們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

    聽了這話，婦人一直皺著的眉頭慢慢平松了下來，她的眉梢微微上揚，有藏匿不住的喜悅。

    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此時正急匆匆的往春暉院方向而去，她后面跟著一個身著銀灰底暗花對襟褙子的婦人，兩人步伐輕快，不多時便一前一后踏進(jìn)了春暉院。

    二人穿過西邊的抄手游廊，領(lǐng)路的丫鬟抬頭看到跪在院子里的人，她不禁蹙眉，眼里透著一絲不屑。

    跟在她后面的婦人“咦”的一聲止住了腳。

    “是犯了事的小丫鬟，臟了夫人的眼，奴婢表示罪過。”女子感覺到身后的婦人駐足，趕忙回頭對婦人笑著說道，“我們夫人在屋里念您好久了，您這邊跟奴婢來。”

    “無事，走吧。”婦人笑著回道，挑著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她低著頭看不清樣貌，身著單薄，瑟瑟發(fā)抖，看樣子跪了有些時候了。

    兩人到了正屋前，只聞屋內(nèi)傳出陣陣低聲笑語，站在門前的兩個丫鬟紛紛給來人行禮。

    那丫鬟徑直打著錦簾，進(jìn)了屋內(nèi)，頓時一股暖風(fēng)迎面撲來。

    “夫人，王夫人來了。”丫鬟笑著看了坐在正堂里的婦人。

    堂上的婦人便是陳府的夫人，閨名沈心蘭，原是陳府陳仲海的妾室，七年前，陳仲海正妻因病而終，時隔兩個月陳仲海不顧嫡母反對便抬了當(dāng)時只是妾室的沈氏。

    王夫人入了屋內(nèi)，只見沈氏面帶笑容看著她：“貴客呀，快請座，來人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