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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紅菱便道:“媳婦粗略算了一回,這些年來,因著上述事由,咱們府邸里外竟虧損了大約三萬多兩銀子。” 眾人一聽,霎時一齊變了臉色。 侯府如今雖仍舊富貴,卻已有日薄西山之勢,日常都是面上的風光。除卻莊子上的田租收成,便是朝廷每年的年節恩賞,侯府的食邑與兩府老爺的官俸。然而顧家到了這一代上,子孫不肖,顧文成顧武德兄弟二人仕途皆沒什么作為,尸位素餐而已。侯府這些主子們,日常開銷又極大,自顧王氏起,往下皆是大手大腳,鋪張浪費,早已入不敷出,坐吃山空。 那李姨娘平日里貪墨官中銀錢,上頭不是不知,但只當她不過落些小便宜,再則她送來的賬目,面上也都是平的,日常用度并無影響,便也不去管她。卻不曾想,這些年來她竟吞了這么大一筆銀子。 不獨顧王氏,連顧文成也變了神色。 李姨娘聽了這話,便曉得不好,顫聲道:“大奶奶,你可莫要信口開河,栽贓誣陷!你說我虧了府里三萬兩銀子,證據何在?!你這般紅口白牙,叫人如何信服!” 顧王氏面冷如冰,向姜紅菱問道:“菱丫頭,姨娘說的也有道理,你可有證據?” 李姨娘心下微定,雖則確有此事,但這么多年來,日常采買虛報賬目等事過于細碎,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錢。姜紅菱張口就是三萬兩銀子,想必是信口胡說的。她是不信,姜紅菱能將這筆爛賬,算得清楚明白。 想到此處,她看向姜紅菱,一臉得意之態。 姜紅菱是早已料到如此,微微冷笑,當即說道:“老太太說的不錯,沒有證據,果然是誣陷好人了。”說著,便向跟隨服侍的如素吩咐道:“將東西取來。” 如素應了一聲,快步走到外頭,不多時又轉了回來,手里便抱了一沓子的賬頁。 她走上前來,交予姜紅菱。 姜紅菱接過,行至顧王氏跟前,將那些冊頁雙手呈上,說道:“老太太請看,這便是這些年來李姨娘主管的日常采買,每一筆媳婦皆去查問過了,有采買同那些鋪子掌柜們的手印簽字。” 顧王氏看了一眼,見那紙上許多文墨,密密麻麻的一片,便笑說道:“你這丫頭,明知我老人家老眼昏花,還叫我看。就念出來給大伙聽吧,也叫你老爺太太聽上一聽。” 姜紅菱微笑應下,轉而將冊子交給了如素,令她念。她自家,倒在一旁的核桃木鏤雕蝙蝠圈椅上坐了。 如素與如錦兩個丫頭,自幼服侍姜紅菱,跟著她一起入女學讀過書,是識字的。 當下,如素捧了賬頁,在堂中站定,蕩蕩如流水一般的念了下去。 眾人聽著,便是一筆筆的細碎賬目,誰人采買,所購何物,采自哪家店鋪,所費幾何,原價幾何,經手何人皆寫的清楚明白。 如素念了大半個鐘頭,眾人皆是越聽越怒,按著賬目所載,每筆銀錢雖不甚多,但積累下來卻也著實不少。姜紅菱將這些賬目做的極其精細,讓人不得不信。 李姨娘聽得冷汗直冒,兩股戰戰,低頭不敢言語,連顧文成的臉也不敢去看了。 如素終將整本賬目念完,嗓子也已干啞不堪,臨末道:“虧損共計三萬五千六百二十一兩。” 姜紅菱向著李姨娘含笑問道:“姨娘若是覺得這賬目不可信,大可自己拿去算算。那些采辦及各大貨行鋪子的掌柜,現在花廳候著,可要傳進來?” 李姨娘只是低著頭,滿臉慘白,垂首無言。她知道家中情形,旁的小事倒也罷了,但如此巨額的一筆銀兩,無論如何也推脫不得。 她怎樣也不曾料到,這姜紅菱竟然如此慎密精細,真個將這么多年來的虧損算了個清楚,且還將人證也一并傳來了。 李姨娘暗暗咬牙,猛然抬頭看向了顧王氏,兩眼緊緊盯著那老嫗。 顧王氏卻忽然咳嗽起來,慌得旁邊兩個丫鬟捶背撫胸,又去倒茶。 連顧文成與蘇氏都起身問訊,姜紅菱也上前問了一回。 眾人忙成一團,好容易顧王氏才止了咳嗽,眾人方才重新落座。 顧文成卻開口道:“賬目能做到這般地步,也不必再傳什么證人對峙了,此事想必不虛。” 姜紅菱柳眉微抬,看向這公爹。卻見他面淡如水,兩鬢微有零星幾點花白,面容身材卻因保養得宜,一如青年俊逸。 顧文成頓了頓,雙眸微垂,淡淡說道:“桐香果然糊涂,竟敢貪墨了這般大的一筆銀兩。枉費這些年來老太太疼她,太太信她。然而桐香掌家多年,又生下了一子一女,沒有功勞總有幾分苦勞,不如將她拘禁在菡萏居中,以思己過。” 李姨娘想著總有顧忘苦在,這一出挺過去了,往后還有好日子過。若非不得已,她也不肯行那一步險棋,去拼個魚死網破。網是破了,魚卻也死了,自己又能得些什么好處? 聽了顧文成這言語,她心中一定,張口就要應下,卻聽姜紅菱道:“老爺且慢,兒媳還有話說。” 顧文成濃眉一挑,抬眼看向姜紅菱,打量著那張冷艷絕倫的俏臉,半日說道:“你還有什么事?”他同這個才進門的兒媳幾乎毫無往來,當初長子病重,劉家小姐退了親,家中議論沖喜之事時,便有幕僚同他說起,姜家有意攀上這門親事。 以往,他也曾聽聞過姜家女兒的艷名,但女子姿色只能錦上添花,卻不能雪中送炭。若是顧念初身子尚好時,他說什么也不會答應。然而那時候兒子已然病重,滿城里門當戶對的誰肯將女兒嫁來沖喜。姜家門第也將就的過去,姜紅菱又有如斯艷名,倒也還算光彩幾分,便答應下來。找了個算命先生,做弄了一回,強說兩人生辰八字般配,將姜紅菱弄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