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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顧王氏年輕時也江州城中有名的美人,嫁了老侯爺大約七八年的功夫,老侯爺便奉命出征邊關,丟下嬌妻幼兒。顧王氏年輕貌美,又是豪門貴婦,日日無所事事,逸則生煩,又思念丈夫,免不得閨中寂寞。偏巧這時候,江州城里時興看折子戲,便有蘇州過來的戲班子在城中戲園子里掛牌唱戲。 這戲班子里頗有幾個名角,嗓子作態都是絕佳的,一時在江州城中名聲大噪。這些名門大戶,紛紛請他們到府中小住唱戲。 顧王氏在家中閑的發悶,又正是年輕愛玩的時候,便也借著生日做酒的由頭,將這戲班子請到家中。 那戲班里有個小生,生的極是俊俏,性子乖覺機靈,口齒伶俐,談吐甜凈,很會奉承。一來二去,顧王氏便和他有了私情。也托了這小生的福,江州城里看折子戲的風頭過了,那戲班子也還在侯府住了小半年的功夫。 這小半年的功夫里,顧王氏竟然珠胎暗結。那小生一見闖了大禍,生恐送掉性命,夤夜卷了些財物,逃之夭夭。 顧王氏又氣又恨,本要拿掉這孩子,然而私下尋了些大夫來瞧,卻說她這身子不適宜打胎,強行弄掉,只怕要出事。顧王氏無可奈何,只好在府中靜養,任憑這胎兒日日長大。 好在她公婆早逝,老侯爺又是獨子,老侯爺不在,府中獨她為尊。她行事又機密謹慎,自此之后只深居簡出,不得不見人之時,穿著寬衣大袖,常人也看不出來。到了后兩個月,她更是托病不出。又在外頭尋了個小院,悄悄將孩子生了下來。 待孩子出世,她便即刻叫其時尚為丫鬟的李姨娘將這孩子抱去送了人。拿了許多銀兩財物,算作這孩子日后的衣食使費,其中便有這枚金釵。 這件事下來,除卻顧王氏身畔的心腹,再無一人知曉此事。 天長日久,許多年過去,再不聽那姑娘的消息,顧王氏也漸漸淡忘了此事。眼下,李姨娘將當年那枚金釵重新拿出,方才令她想起這些舊事。 當下,顧王氏臉色一沉,說道:“既是姑娘已不在了,你又把這釵子拿給我看做什么?”口中說著,心念如電轉過。 這段日子,她頗為冷淡李姨娘,又讓姜紅菱當了侯府的家。想是這李姨娘看著大權旁落,心有不甘,急的瘋了,遂將往日里這件舊事翻出,想以此為脅,要她將掌家的權柄重新交還給她。 想通此節,顧王氏的臉色越發陰沉,她生平最恨,便是為人脅迫。 李姨娘服侍了她小半輩子,怎會不知這老婦心中所想,朱唇微勾:“姑娘是不在了,只是姑娘生前還遺下了一個孩兒。這孩子長到如今已有十三歲了,算起來她還該叫老太太一聲外祖母呢。老太太就舍得這么個外孫女兒流落在外么?”說著,也不待顧王氏答話,繼而笑道:“即便老太太當真冷血無情,不顧那孩子的死活,總也要顧惜一下自家并侯府的體面。當年伺候老太太接生的嫂子,如今還健在呢。” 顧王氏驚聞此信,幾乎不昏死過去。她左右為難顛來倒去,一時竟也沒個主意。此事若是經了李姨娘的口散播出去,她哪里還有這老臉活在世上。 顧王氏心中雖驚魂不定,但到底是在世上活了幾十年的人,面上強做鎮定,沉聲問道:“你來同我說這個,究竟意欲如何?” 李姨娘笑了笑,說道:“倒也不想怎么樣。只是想求老太太還像以往那樣疼我,這些年來咱們的主仆情誼,老太太于我的恩惠,我都記在心上。府里各樣事情,老太太老爺的脾氣,我都熟知。老太太這陡然間弄了個新人來管事,不覺的不順手么?咱們還像以往那樣,老太太疼我,我孝敬老太太,豈不甚好?何必撕破了臉,彼此難看呢?又能落些什么好處。” 顧王氏見她果然是這番意思,心里倒安定下來,頓了頓微笑道:“你的意思,我心里也清楚。這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又何許這般大動干戈?太太你是知道的,糊涂人一個。少奶奶雖說能干,但到底是個寡婦,又沒有孩子,你怕她怎的?如今侯府這邊只有忘苦一個獨苗了,你且耐心等著就是了。之前婳兒鬧得委實不像話,又當著合家子的面,我不罰你不能服眾。我本意不過是要她們隨意管管,弄得不成,還得是你來,這就沒人能挑出理來了。誰知菱丫頭偏是個能干的,一時半刻也不能動她。這般,你且先回去,不要急躁,耐著性子等上幾日,我必定給你個交代。” 李姨娘得了她這話,料知今日也就是這樣了,逼得急了,反倒難看。她當即一笑,說道:“老太太金口玉言,我哪里會不信?”說著,略頓了頓,又道:“只是還跟老太太提個醒兒,那大少奶奶長得也忒俊了,偏偏大少爺又沒福。這天長日久,她又年輕,保不齊弄出什么事來,倒叫人笑話。不如還是將她送到家廟里去養著,免得后患。” 顧王氏嘴角一抽,淺笑道:“我都記著了,你不用cao心。” 那李姨娘心滿意足,看看天色擦黑,外頭又下著雨,便要回去。 顧王氏卻叫住她,遲疑了半日,才問道:“那孩子……如今在何處?” 李姨娘笑了笑,說道:“自然在一個萬全之所,好生看養著。老太太放心,我曉得這孩子也是金枝玉葉,馬虎不得。世人皆不認她,我卻不敢不認。”語畢,就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