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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杳不待她說完,便即打斷道:“不必了,出去吧。” 那少女臉上的暈紅頓時褪盡,眸中波光微閃,唇上血色盡失。立在原地,垂首不言,好半晌才低低說道:“那……純兒打擾表哥了,這姜湯便留在這里……” 這自稱純兒的少女雖姿色平常,卻別有一番清秀嬌弱之態。她這番話說的怯懦,看在旁人眼里甚是楚楚可憐。 然而顧思杳卻不為所動,背過身去,沉聲道:“不必,出去。” 純兒身子微微一晃,雙眸泛紅,咬唇不言。 明月在旁笑著添了一句:“表小姐還是去罷,別耽擱了二爺換衣裳。” 純兒無法可施,又貪看了那昂藏身影一眼,方才邁步出門去了。 顧思杳這方回身,滿面冰霜,向明月吩咐道:“往后看緊了門戶,不許她進來。” 明月觸及他目光,直如冷電一般打在身上,不由打了個寒噤,連忙應了一聲。 純兒出得門外,才走下臺階,迎頭就見綠珠走上前來。 綠珠見她自屋里出來,兩眼泛紅,手里捧著一口陶鍋,心里便已明白過來,似笑非笑道:“表小姐今兒來的不巧,二爺正更衣呢,您可就跑進去了?就是親兄妹,也要有個避忌,何況二爺和表小姐又不是親的。表小姐連這點子規矩也不知道么?” 那純兒性格嬌柔,不會與人爭執,哪里經得起這等重話,幾乎聲堵氣噎,咬著嘴繞開綠珠匆匆回房去了。 這純兒回至自己房中,卻見程氏正在屋中坐著,懷中抱著自己的小表妹顧嫵。 純兒強打了精神,走上前去,含笑道了一聲:“姑媽。” 程氏看了她一眼,見她臉有淚痕,便說道:“這是怎么的,這家里難不成還有人敢給你氣受?!” 純兒強笑道:“姑媽多心了,并沒有什么人給純兒氣受。” 程氏卻不肯信,兩道柳眉頓時倒豎,張口便道:“我是你親姑媽,看著你打小兒長起來的,我再不曉得你的脾氣?任人欺負著,忍著不肯言語,定要人催著問。如今你是在姑媽這里,旁的姑媽不敢說,在這后宅里,你姑媽卻能做的了主。你自管說來,不必怕得罪什么人。” 這純兒便是程氏的親侄女,閨名水純。今年不過十五,亦是及笄之年。程家是小戶人家,見女兒到了議親之齡,一心想為女兒尋門好親,想著程氏如今在顧家做夫人,見多識廣,必定結識得許多顯貴人家,便將這程水純的婚姻大事交托與了程氏。 程氏心中卻存著另一段心思,她嫁來顧家這許多年,除卻顧嫵再無所出,這西府將來必定是顧思杳當家。她同這繼子相處極差,為免將來晚景凄涼,便將心思動到了這侄女兒身上。 若是顧思杳娶了程水純,她是程水純的親姑媽,看在程水純的面子上,顧思杳也只能敬著她。這西府后宅,將來也還在她掌握之中。 雖則程水純姿色不過中等,甚而不如明月與綠珠,卻生的清秀可憐,楚楚動人。那些男人,不就愛女人這副樣子么?明月與綠珠都過于狐媚,顧思杳與她們從不曾沾身,想必是不喜歡這等女子。若是程水純這樣的清秀佳人,只怕就能入得他眼。 程氏這盤算甚好,便也將這侄女兒當做個好牌看待,時常接她過府小住,要她三五不時到顧思杳面前小意殷勤,勾搭一二。 她既將程水純看做個寶貝,便也裝腔作勢做出一副極其疼愛的模樣來。 程水純聽了姑媽的言語,只是低頭不言,緊咬著下唇,將陶鍋交與丫鬟,兩手絞著手帕。 程氏看著她這副怯懦模樣,心中氣不打一處來,連聲逼問。 程水純被問的急了,忍不住滴下淚來,說道:“姑媽不必問了,總是我不好。說出來,又傷了親戚和氣。” 程氏被她氣的無法,只得問跟著她的丫鬟道:“你整日跟著你家姑娘的,你來說。” 那丫鬟便將適才之事一五一十講了,說道:“姑娘聽聞二爺今日踏青落水,擔憂二爺身子,便燉了姜湯送去。只是二爺不肯領情,冷言冷語了幾句,姑娘心里難過。” 程氏聞得此言,便看著程水純,問道:“是這樣么?” 程水純依舊不語,那丫鬟便添油加醬道:“二太太是不曾瞧見,姑娘滿腹的好意,二爺只是冷著臉攆姑娘出去。二爺身旁那兩個jiejie,嘴里的話也不大好聽,姑娘哪里受得了這個委屈!姑娘的性子,太太也不是不知,最是綿軟溫柔不過的,不想與人拌嘴,這才悶在心中不言語,寧可自己受委屈。” 程氏聽了這番話,冷笑了一聲,說道:“好啊,原來連兩個毛丫頭片子,也都狗眼看人低起來!”嘴里說著,便將顧嫵交由奶母照看,就要起身出門。 程水純見狀不好,連忙上前拉住程氏,口中央求道:“姑媽這是去哪里?不如就算了吧,純兒無關緊要,姑媽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就同表哥傷了和氣,委實不值當。” 程氏冷哼了一聲,斥道:“旁的倒也罷了,難道連個下人欺凌主子,我也不能管了不成?!這顧家后宅,如今還是我當家做主!”說著,又教訓程水純道:“又不是你沒理,你怕些什么?!”言罷,拉著程水純就往顧思杳的坐忘齋行去。 其實,程氏心底,也不大在意這侄女兒怎樣。只是程水純是她嫡親侄女兒,顧思杳不給程水純臉面,便是不將她這個二太太放在眼里。再一則,她既要程水純與顧思杳做妻,少不得要將顧思杳的內帷清理一番。雖說顧思杳同那兩個丫頭好似無事,然而這私底下的事情誰又知道?這兩個婢女長日里服侍顧思杳衣食起居,顧思杳又正當青春年少,血氣方剛,保不齊哪日里就弄出些事情來。若是以后再捅出了孩子,與程水純更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