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舒沁最為淡定的推著兩個輪子慢慢推到林東的面前，她看著林東，平靜而又溫婉的問道：“吃飯了么？”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放的很輕，這是她長年的習慣更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這個房子的隔音很不好，林然這個時候一定還在房間里睡覺。

    所以林東這個時候的一切不自然都可以掩飾過去的沒錯的對吧。

    林東僵硬的點了點頭，他沒有去看舒沁的眼睛，眼睛看向別處，盡量將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放在眼里的樣子，實際上，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的清楚。

    “媽啊，您今年多大了啊？”

    林東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問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沒有一點水平，就是在擺明的告訴舒沁他已經懷疑自己了不是么？然而就是再高明的借口在這個時候都顯得非常拙劣。

    果然，舒沁抬頭看了看林東，不知道是林東的心理作用還是怎么回事，他總覺得，舒沁其實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她就是什么都不說，只是回答著林東的問題：“四十九了。”

    舒沁裹了裹身上的針織開衫，轉過輪椅，背對著林東越推越遠，輪椅在狹長的樓道里輕輕的發出聲響，枝椏枝椏像極了歲月的緩慢掙扎。

    “唉。”

    只聽見黑夜中一聲清晰可聞的嘆氣聲拖的很長，很長。

    “別問了，你是我兒子，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東到沒有覺得有什么違和感，只是他竟然失去了去質問的底氣，林東看著舒沁的背影，默默的跟上去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只是想知道……

    “她是真的……去世了？”

    林東上前去推輪椅，兩個人來到樓頂，這個高度的風還算是柔和，大部分已經被樓房分散了很多，他看著在黑暗中這些龐然大物的黑色輪廓在黑暗之中安靜的矗立著，每天來來往往很多的人進進出出，棲身于此，不敢分離。

    林東覺得這句話應該是被風吹散了，吹到很遠的地方。

    “跟你爸相差一米，跟出口相差不到五十公分……就……這么長。”

    舒沁伸出胳膊比了一下，林東沒有看清楚她比的是父母之間的距離還是那短短的逃生距離。

    也不過是兩雙手臂大張的距離。

    林東本來覺得自己能夠平靜的接受這一切，他覺得像是已經結了痂的傷口又被生生的扯出了一個口子，鮮血匯著膿水，已經沒有了疼痛的感官，仿佛直接是生命的流逝。

    她伸手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冰霜，其實對她來說應該沒什么感情啊才對，是什么時候？

    她有些后怕，瘦骨嶙峋的雙手抓著輪椅扶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還好林東沒有再問什么，肯定是有很多想問的，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東總是這樣，永遠到關鍵時刻都在沉默，要在沉默中爆發么？

    她最終還是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金頂酒店那個十五年的尸體的確是她的，她所有的記憶都在這里。”

    舒沁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開玩笑的口吻說道：“雖然有些殘缺不完整，但足夠看得出來。”

    “她很愛你們，他們都很愛你們。”

    林東的不自覺的移著腳步，他慢慢蹲下身子，雖然一米八的個子即使蹲下也比舒沁高一點，他順從的將頭發埋在舒沁的懷里，像是記憶很深很深處，個子小小的他和林然拱在她的懷里聽一個故事一樣。

    這個故事足夠扣人心弦，跌宕起伏，他的眼睛在黑夜中炯炯有神，本來是想要聽睡眠故事的，結果越聽越精神了反倒是。

    “然后呢，然后呢。”

    那小小的童音很清脆，纏的舒沁沒有辦法只能將故事戛然而止催趕著他們去睡覺。

    而長大了的林東沒有這個好奇心去纏著問然后呢，然后呢。

    或者說他現在怕極了這個故事的然后，因為從一開始就是悲劇的故事，結局不過是死得其所各有安好。

    舒沁一直在講的是林東的父母，但從來沒有開口跟林東說起她自己。

    “他們那天去那里就是為了阻止禾風最后想要通過時光倒流改變著已經很糟糕的一切，但是被困的修真者發生難以控制的暴亂，禾風在最后下定決心封閉整個大樓。”

    “于是，可想而知，里面發生了什么，里面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實驗數據毀壞的毀壞……其實那里的人不是被外傷致死，就是被燒死。”

    林東沒有辦法想象當時的那個畫面，但是在秦家的那個“心臟”里的時候，他看到了那條被燈光照的慘白慘白的悠長走廊。

    每個失控了的激光網，兜住的全都是制造他們的人，血rou分割成塊……

    “這是舒沁記憶中關于看到的景象，至于深層原因，她不知道，到死都不知道。”

    林林東點點頭，他突然覺得眼角有了些許瀅濕，舒沁米黃色的針織衫上面有著水漬，他看著舒沁只是不動聲色的將針織衫的衣角蓋住了那灘水漬，兩個人好像都這樣的一味的想要去遮掩。

    林東雙手突然顫抖著想要去觸碰舒沁的臉龐，但又害怕有太大的不同，他只是說著：“您……和禾穗一樣的么？”

    機器人？

    林東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禾穗那天在片場中裸露的中的線路，他只是不愿意將這一切和舒沁聯系在一起，一個是殺手，一個只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很長的時間會嚴肅，種點花草，炒的一手好菜的家庭主婦，她甚至都不會跟人吵架，恬靜的依舊像一個羞澀的少女。

    在他身邊生活了這么久，照顧了他這么久，自己也頂了她這么長時間的嘴的人，到頭來，竟然告訴他，她不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早就死了，她是機器人。

    林東越看舒沁越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假的。

    “曖，一樣的。”

    舒沁就這么平常的說出這些話，她的十指在撥弄著林東的頭發，在空曠的樓頂上眼中看著的是林東望不到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