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還沒放下，就想發現了桌上的信件，不由問道：“這信是哪兒來的？”

    “小灶叔叔送來的。”小在在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前，等著奶奶把綠豆湯端給她了。

    寧奶奶瞇了瞇眼，看出信件落款是兒子所在軍區的地址，忙將綠豆湯放在孫女跟前，然后拿起信件拆開看。

    本以為是兒子寄回來的家書，不料卻是他們領導幫著代寄的。

    上頭說，寧遠行帶隊去出個重要任務，所以這段時間都很忙，沒空往家里寄信，讓他們理解，隨信送來的還有兩百塊錢。

    是寧遠行的領導幫著給的家用，擔心寧遠行出去太久，沒給家里寄錢，家屬沒錢使。

    這本是為了安定家屬擔憂之心的信，可落在寧奶奶眼里，卻有些不對勁。

    她是知道兒子每月固定給家里寄多少錢的，那些錢兒媳婦拿了之后會交給她十塊，剩下的都收作家用，用來維持這個家庭。

    基本上也都是花在孩子們身上，且兒媳婦還得往里頭再倒貼些錢。

    家里的日子過得怎么樣，寧奶奶自己有眼睛看，自然都清楚，所以她感念這個兒媳婦是個好的，也一直投桃報李，把她當成自己親閨女一樣疼惜，更是信任有加。

    所以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兒子會長期不往家里寄錢。

    是的，在看到那信封里的兩百塊錢之后，寧奶奶就起了疑心。

    她懷疑，其實兒媳婦也很長時間沒收到兒子寄回來的信了。

    不然他領導沒必要一口氣往他們家里寄那么多錢，還話里話外都在說著讓他們安心，擔心著他們一家人沒了錢，日子不好過。

    *

    蘇欣妍中午下了工回家，就見婆婆沉著臉，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等她。

    別問她怎么知道的，這架勢一看就是這么一回事，要不是場地不對，她還以為自己被架上刑堂問審了。

    她不明就里：“媽，您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寧奶奶沒明說，只是將早上那封信件交給蘇欣妍。

    “這是誰的信？”蘇欣妍接過信件，看清落款后心下一跳，連忙拆開，可看到里頭的內容之后，臉上卻難掩失望。

    她還以為是丈夫寄來的信件呢。

    寧奶奶一直密切地關注著蘇欣妍臉上的細微表情，當看到她浮現出失望神色之后，再也忍不住，站起來一把握住她的手，顫聲道：“欣妍啊，你老實跟我說，遠行是不是已經很久沒給家里寄過信了？”

    蘇欣妍捏著信半晌沒說話。

    眼角余光瞥見女兒從堂屋里探出的半張小臉，眉心一蹙：“寧在在，大人說話小孩子不準偷聽。”

    小在在被嚇得縮了回去。

    喝退女兒后，蘇欣妍才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跟婆婆說實話：“其實從去年年底那一次給家里寄過年貨之后，我就沒再收到遠行送回來的信。”

    而她反倒接二連三地往丈夫的單位那邊寄了好些信。

    從一開始正常的一月一封，到后來察覺不對勁的一月兩封，三封，發展到現在一周四封，基本上每隔兩天都得往那邊寄上一封。

    可能那邊也被她煩得不行，這才給回寄了一封信，簡單說明下情況。

    寧奶奶聽得一陣愣怔，呢喃道：“去年年底……到現在可都大半年了，你怎么都不告訴我？”

    “一開始我以為遠行去出個任務，消失個兩三個月也是正常，以前也有過這種先例，就沒跟您提，后來發現不對勁，又怕說了您會受打擊，您這身體也不好，我不敢冒險……”

    蘇欣妍越說越小聲，她也是心虛的

    雖說是為了家里老人好，可這事兒她也確實辦得不太對。

    “這這這……”寧奶奶焦急地左右走來走去，雙手不停地顫著，突然扭頭跟兒媳婦提議道：“要不，要不然咱們去看看？”

    “去哪兒看？”蘇欣妍擰眉，搖頭道：“不行，不能去。”

    先不說婆婆的身體狀況，根本受不了長時間的舟車勞頓，就論今兒丈夫的領導都特意寄信過來說明情況，安他們的心了，現在再過去，這不就是給人添亂嘛。

    而且去了那邊，他們又能幫上什么忙？

    蘇欣妍心底也很擔心寧遠行的情況，但她還有理智，知道這一大家子人根本丟不開，哪兒都去不成。

    “那怎么辦啊？遠行那么久沒個消息，我這心，怎么都安不下來。”寧奶奶還是很焦躁。

    看她這樣，蘇欣妍只得想辦法安撫道：“這樣吧，我們再耐心等等，等到今年第一輪農忙期過去，小翰他們也中考完，家里頭沒事兒了，遠行那邊要是還沒消息，就再去找他？”

    寧奶奶想了想，今年的第一個農忙期也快到了，等到結束，基本上也就一個多月的事兒，便點了頭：“行。”

    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事關最在乎的兒子，一時過度擔憂而已。

    第五十八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能是白天偷聽到了mama跟奶奶的談話。

    晚上睡覺的時候, 小在在做了噩夢。

    她小小的一只，獨自走在一片迷霧之中，害怕地抓緊兩只小手手, 四處張望，卻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mama……奶奶……哥哥……爸爸……”帶著哭腔的小奶音飄散在空曠的迷霧之中，連半點回音都沒能驚起。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在在感覺有點冷, 雙腿酸澀得幾乎邁不動路。

    她呆呆地停在原地, 想哭, 又不敢哭, 只能癟著小嘴, 可憐巴巴地蹲在地上，抱著膝蓋, 縮成一顆奶球球。

    眼前恍惚間晃過一道陰影。

    小在在警覺地抬起頭, 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隱沒在迷霧深處。

    明明沒有看清對方的正臉, 可小在在就是莫名地認出了他的身份。

    ——是爸爸！

    暗淡的雙眼霎時一亮，小在在立馬振奮地站起來, 邁著小短腿飛快地奔向那道背影所遠去的方向，邊跑邊竭盡全力地大喊：“爸爸！爸爸——！”

    可惜，前方的背影似乎沒有聽見身后的呼喚, 依舊不停地前行。

    小在在腿短，跑了好一會兒都追不上前頭的爸爸，累得氣喘吁吁，可她足夠堅持, 咬著牙一直跑一直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突然！

    “嘭！”地一聲木倉響，眼前的高大身影倒下去了，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跡從對方身下流淌而出。

    甚至還有一點點, 濺落在了小在在的臉色。

    她驚恐地睜大雙眼，嘴巴張開，可止不住地大聲尖叫。

    “啊啊啊啊……！”

    *

    “在在！在在……”

    “meimei，meimei醒醒！”

    “崽崽，快些醒來，崽崽……”

    小在在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奶奶抱在了懷里，老人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落在她背上，輕輕拍哄著：“不怕不怕，崽崽不怕，魂兒不驚，快些回來……”

    寧奶奶在給小在在招魂。

    民間有種說法，年紀小的孩子命輕，靈魂不穩固，很容易被一些臟東西驚走了魂兒，需要由家里的老人抱著呼喚，將魂兒給叫回來。

    以前蘇欣妍對這些沒有根據的傳說嗤之以鼻，認為這些都是騙人的。

    但從親身經歷過穿書，見證過女兒的神奇金手指，跟那位叫文琪的穿越女之后，很多神奇的東西，真的由不得她不信。

    所以在怎么叫都叫不醒被噩夢饜住的女兒后，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思將孩子交給婆婆招魂，好在小在在真的被叫醒了。

    這讓一家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氣。

    剛剛醒來，小在在還分不清夢境跟現實，臉上殘留著驚恐的神識，雙眼不斷流出淚來。

    她下意識地將小腦袋埋進奶奶帶著皂角清香的懷抱里，瑟瑟發抖地汲取著安全感，嗚嗚咽咽地，含糊地喊著：“在在怕怕……”

    “不怕不怕，崽崽乖乖，奶奶在這兒呢，咱魂兒驚不著。”

    寧奶奶耐心地安撫著懷里的小孫女，直到小在在漸漸擺脫噩夢的影響，情緒穩定下來后，這才摸摸她冷汗淋淋的額頭，又探手去摸她的后脖頸，都濕透了。

    扭頭吩咐兒媳婦：“去給孩子兌盆熱水來，給她擦擦身子。”

    “熱水來了。”蘇欣妍還沒動，寧翰已經率先跑出去給meimei弄一盆熱水進來了。

    里頭兌了涼水，溫度適中，不會燙到人。

    小在在剛剛做噩夢的時候鬧得動靜太大，將全家人都給驚醒了，所以此時屋內除了蘇欣妍和寧奶奶之外，寧家三兄弟一個不落地全都在場。

    蘇欣妍起身接過水盆，順便叮囑大兒子：“把你兩個弟弟都領回去睡覺，你meimei這兒有我跟你奶奶，不用擔心。”

    本來寧軒是跟meimei睡一起的，但今晚這樣肯定沒法放任兩個孩子繼續這樣睡。

    不僅小在在做噩夢被嚇住了。

    她半夜突然尖叫也把她三哥嚇得夠嗆，現在寧軒那張精致昳麗的漂亮小臉還慘白慘白的，蘇欣妍看著都有些心疼。

    “好。”寧翰很懂事，聞言主動牽起三弟的手，領著回自己屋里睡。

    寧航自覺跟上，臨出門前，他回頭看向床上的小在在，神態認真，語調清冷：“meimei，要相信科學。”

    只要堅定地相信科學，就不會怕鬼。

    寧航以為meimei做噩夢是夢到什么妖魔鬼怪了。

    蘇欣妍抽抽嘴角，無奈地揮揮手把他趕走：“行了你快走吧，早點休息，明兒個還得去上學呢。”

    信科學？女兒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科學。

    小在在被mama奶奶摁住，好好擦洗了一遍，還順便換了一身干凈衣裳。

    原本的衣服被她的汗水濕透了，現在正散發出一陣汗臭味，被蘇欣妍嫌棄地拿走，先放在一旁，等明天再拿去洗。

    身上清爽了，原本夢里那種可怕的感覺也如潮水一般褪去。

    她眨眨懵懂的雙眼，還困倦地捂住嘴，打了個哈欠，奶呼呼地嘟囔：“困……”

    “你可先別睡，跟mama說說，剛剛夢見什么了，嚇成這樣？”蘇欣妍怕女兒這會兒睡著了又得做噩夢，打算先找找原因，給她開導開導。

    小在在在mama的詢問下，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半天下來腦袋還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