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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貴妃為明帝最受寵的妃子,除了膝下無子以外,母家勢力絲毫不遜于皇后的母家何氏。 她為威永侯嫡幼女,與岑家兄妹的母親正好是嫡出的親姐妹,于是乎,陸君平一回宮就平白無故多了許多便宜親戚,比如這兩個貨真價實的天之驕子,岑時卿與岑煊。 又比如岑時卿身為太子太傅的父親,與身為威勇侯嫡女的母親溫氏,還有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溫斯年。 溫相是溫貴妃及溫氏的嫡出大哥,同時也是岑家兄妹的親舅舅。 兄妹倆身份之矜貴,非尋常勛貴人家可比,滿京城,無人不羨慕他們。 思及此,陸君平目光不由得飄向已是臉色煞白的云嬈。 他突然覺得這個小丫鬟有點可憐。 岑時卿母家如此強大,又是岑府獨女,岑母從小就將她當成掌上明珠,有求必應,完全是錦衣玉食堆著養出來的,這樣的一個人,京城上下,誰不想娶她為妻?肯定任何一個有野心的男人都想。 相較之下,云嬈這么一個從小被扔在乞丐窩的孤女,又算個什么東西?隨便到街上問個三歲小兒,都知道該娶何人當正妻。 三歲小兒都懂的事,云嬈自然不會不懂,是以前世容珺與岑時卿定下親事之后,她不曾有過一句怨言,這一世,她更是早早做好遠離容珺的準備,就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岑時卿碰面。 前世她也曾岑時卿見過面,回憶并不怎么好。 她還記得這位天之驕女,對她說過的每一個字,當時她聽完之后,那些被她小心翼翼藏起來的自卑和嫉妒,都被赤裸裸地扒了出來,在這位天之驕女面前,無所遁形。 那是打從她被容珺帶離那個骯臟的乞丐窩之后,再也沒出現過的自卑。 那滋味,遠比當初長公主面前,被張mama扒到只剩一件心衣與褻褲時,還要難堪。 那也是她頭一次無比痛恨自己的出身,無比地憎恨狠心拋棄自己的爹娘,為自己的自不量力,深感羞恥。 云嬈其實從來不覺得自己悲慘,反而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否則也不會在隨著牙婆回去的路上,遇到容珺。 當時已近年關,天空落著鵝毛大雪,她縮在墻角,渾身都要凍僵,忽然有個婦人來到她面前,拿帕子給她抹了抹臉,捏起她的臉,端詳半晌。 婦人很快就露出滿意的笑容,先是給她一件溫暖的棉襖,再說她長得好看,得了貴人眼緣,要帶她去貴人家里當丫鬟。 那時的她,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可以為了地上碗里的一小根rou絲,欣喜若狂大半天,做夢都想有人帶她回去當丫鬟。 她求之不得,滿心歡喜的跟著婦人走了。 后來,容珺出現了。 當時容珺約莫十二、三歲,是個奇怪的少年,下著大雪,卻放著后面溫暖馬車不搭,偏要騎馬。 少年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消極的陰郁氣息,微微上挑的鳳眸里,全是憤世嫉俗的冷漠,玉琢般的臉龐冷得像冰塊一樣。 云嬈從沒看過那么好看的人,當他騎著馬出現在眼前時,便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完全挪不開眼。她心里想著,這個神仙公子身后的馬車,刻著那么精致的雕紋,里面肯定很溫暖,很舒適,可眼睛始終看著他。 云嬈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漂亮的神仙公子和華貴的馬車,自然要看神仙公子。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放肆,就在少年快要經過她時,突然停了下來,橫出一管鐵笛,攬住了她與婦人。 他就那么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婦人面露不耐,忍不住開口:“這位小公子……” 少年眸子彎了起來,臉上帶著漫不經心卻又溫柔的笑容,無視婦人,徑自問她:“丫頭,今年多大?” 他笑起來又更好看了,聲音也懶洋洋的,沙啞,低沉。 云嬈不由得心生好感,想也不想,沖他笑了笑:“六歲。” 少年眉梢微挑,掃了眼一旁的婦人,似是一眼看穿她的身份,或是早就知曉,好笑地問:“哦?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嗎?” 婦人臉色隨著他的話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云嬈怔了下,搖頭:“不知道。” 他輕聲哼笑:“那你還敢跟他走。” 云嬈仰頭,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不假思索道:“因為不想餓肚子。” 興許是這個答案太直白,少年忽然沉默,好一會兒,才又說:“跟我走也不會餓肚子。” 云嬈看著他,突然猶豫。 少年身著錦衣華服,舉手投足間盡顯矜貴氣息,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云嬈年紀雖小,卻也知道,高門大戶的丫鬟身家都得清白,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還是個乞兒。 她低下頭,原本清亮開朗的聲音,忽然怯弱起來:“貴人莫要開玩笑,知知就是個無父無母的乞兒。” 關于自己親人,云嬈什么也不記得,唯一記住的,就只有自己的小名叫知知。 她不想再拋棄,與其隱瞞自己的身份,回去之后又被賣掉,不如據實以告。 少年笑了聲:“看得出來。” 她一下子瞪大眼睛,隨后想起自己渾身臟兮兮的,頭發還都打綹,臉上的泥雖然被婦人擦掉了一些,依舊慘不忍睹,就連婦人給她的棉襖,也因為她瘦到只剩皮包骨而松垮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