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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溪,意味著她必須去面對自己那不完美的童年,還有她破碎的家。 傅佳辭在汽車站下了車,孫叔在汽車站旁接她。 孫叔年輕時喜歡過她mama,當然,這對傅佳辭來說并不重要。 她不信任古舊思想的父親,也不信任她被愛情沖昏頭腦的mama,但是是信任孫叔的。 她對孫叔的信任,從mama患病那時開始。 傅佳辭母親被查出癌癥以后,不知道是報復她父親,還是真的解脫了,她出軌了,出軌在任何社會里都是千夫所指的行為,傅佳辭的母親因這件事,被所有人放棄。 她的癌癥末期過得有些凄慘,一個人在岷江縣上級市里的醫院,沒人看望她,沒人陪伴她。傅佳辭平日上學,周五的晚上會坐小火車去醫院陪她mama過周末。 有次去到醫院,她碰到了孫叔。 孫叔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過來,為了見她mama最后一面。 當天晚上傅佳辭帶孫叔去醫院附近的餐館吃飯,傅佳辭記得,當時他們兩個人一共點了三十個餃子。 她偷偷減肥,沒吃幾個,孫叔一天沒進食,也沒吃幾個。 兩個人沒吃完三十個餃子,她數過,最后還剩二十幾個。 孫叔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在一直數餃子。 那時的她也是矛盾、茫然的,mama是不是做錯了,她不知道要不要恨她,因為所有人都在怪她、恨她。 孫叔對她說:“小辭,不是你mama的錯,她是被壓抑久了…當年她為了你爸,背井離鄉,這些年過得再不如意,她也不許人說你爸或是你外婆半句不好,她是個女人,更是個人,是人都會犯錯,但也都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不能因為你媽是個女人,甚至是個比別的女人勇敢的女人,就對她多加苛責。她犯的錯,是她自己承擔后果,再多人指責她,也不能幫她分擔痛苦。你不要學你爸和你的外婆,就算她再道德敗壞,她也沒對不起你,你不能跟著別人指責她。” 在她mama被千夫所指的時候,只有孫叔為她說話了。 傅佳辭那時候思想雖然還不成熟,但她分得清孰對孰錯。 孫叔走之前給了傅佳辭一筆錢,讓傅佳辭給她媽善后,傅佳辭后來把錢又還給孫叔了。 她媽的出軌對象還算有良心,沒讓她媽一個人死在病床上。 傅佳辭很清楚地記得mama去世的那天。 當時她在學校里就有很強的預感,正在做英語卷子的她,看到閱讀理解中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突然一個詞都不認得,她匆忙地跟老師請假,跑去火車站買票前往市里。 等她到了醫院,她媽已經去世了。 有個男人的哭聲很大,他跪趴在傅佳辭mama的尸體旁,大聲哭著說:“你等我去陪你。” 在一旁的傅佳辭父親,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一切。 她父親是軍人,任何時候都立如松柏。 傅佳辭站在病房門口,醫護看到她,知道她是病人的女兒,向她圍了過來。 她還來不及哭,他們已經在安慰她了。 第二天,孫叔陪著她外婆坐飛機到岷江。 古稀之年的老人,哭到快要斷氣。 傅佳辭看著她追悔莫及的樣子,心中只是不解,為什么在mama活著的時候,不對她寬容一些?給死人的眼淚是最廉價的。 當天晚上,傅佳辭陪著外婆睡,那天晚上外婆對她說了很多。 她教傅佳辭要好好讀書,女人多讀書,有文化,才不會像她mama那樣賠上自己一輩子,受人指點一輩子。 傅佳辭不明白。 她mama得惡性腫瘤,那是意外,受人指點,是因為人們都喜歡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指責別人。 她只是錯在沒有按照別人的期望而活。 傅佳辭現在仍不明白,可也不用明白了。 因為那個不厭其煩地教誨她要念書的小老太太也不在了。 她和她死守的那些道理,永遠留在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給阿喵同學道歉的加更 第30章 青溪 津州市第一看守所。 寒潮來臨,看守所石灰色的墻壁與霧氣融為一色,每一粒砂石都向外透著寒冷。 江岷的外套結了一層霜,警察把他帶進看守所內,冷霜便融化成細小的水珠附著在他衣服上。 他摘掉眼鏡,用眼鏡布擦拭鏡片上的霧氣。 按照程序,關押在看守所的嫌疑人是不能會見外人的。 江岷找到了家中的關系,才得見趙安陽一面。 趙安陽被兩個獄警押到律師會見室,獄警接到過上一級的指使,在會見室外面等待。 這是江岷第二次見趙安陽,他記憶好,見過一面的人就不會忘掉,但眼前的趙安陽,同他第一次見的那個人完全不同。 趙安陽的頭發剃成了短寸,面頰深深下陷,整個人瘦成了皮包骨頭。 他看上去吃了很多苦,但看到江岷來了,仍然是笑著的。 趙安陽說:“沒想到竟然是你。” 江岷之前寒暑期實習,去過監獄,他見過很多犯人,那些犯人也并非人們印象中的窮兇惡極,而是和普通人一模一樣。 人性最可怕的一點是,你不知道在看起來相似的臉孔背后,隱藏著多少各異的心思。 江岷開門見山:“傅佳辭來我,幫你找辯護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