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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隨透過白濛濛的霧氣望著他,遞給他一雙玉箸:“嘗嘗看,我在湯里加了松蕈干。” 桓煊接過玉箸,卻沒動,只是低頭看著青瓷碗中的面條。 隨隨走到他身后,從背后環住他,把下頜擱在他肩頭:“你若是不想吃就不吃,我給你做古樓子。” 桓煊目光動了動:“這么好的面怎么可以不吃。” 他夾起一筷送進口中,細細咀嚼:“你不吃?” 隨隨道:“那么大一碗,你不打算分我幾口?”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將一碗長壽面吃完。 桓煊看了看漏壺,快到子時了。 他起身道:“我喝多了酒有些乏,先回去沐浴。” 他自然是故意找藉口先回去,讓她一個人留下做那碗生辰面。 他誰的醋都吃,甚至隨隨給馬編辮子他都要醋一回,唯獨在長兄的事上,他只有退避,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不敢去比較,先吃的這碗生辰面,似乎也是從長兄那里偷來搶來的。 他轉身欲走,卻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一只溫暖修長又堅定的手,緊緊扣住他。 桓煊一怔,轉過頭看她:“怎么了?” 隨隨道:“我每年元日都會做這碗面悼念桓燁。” 桓煊不自覺地避開燈燭的光,免得讓她看見自己的神色:“我知道。” 隨隨道:“但是以后我不會再做這碗面。” 她會永遠記得他,也永遠感激他給她的美好回憶,可這碗面已經不該由她來做了。 桓煊詫異地看著她。 隨隨道:“有的事應當由血脈相連的親人來做才合適。” 她踮起腳,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我先回后院沐浴,早些回來。” 說罷披上狐裘,轉身向外走去。 第126章 番外四 半個月倏忽而過,人日一過,眨眼就是上元了。 臨近上元,所有魏博人都在興高采烈地期待著,三句話不離“河市”。 高嬤嬤這外來人卻不知道這有什么稀罕的,向春條道:“河市河市,顧名思義不就是河邊的集市,我們長安也有,一到上元夜,曲江池畔都是貨擔屋棚,亂七八糟的,老婆子我可不愛湊這熱鬧。” 她說完努努嘴,興致缺缺地低下頭去,繼續給她那沒影的小小郎君、小小娘子納小繡鞋。 春條笑道:“嬤嬤不知道,這里的河市卻和長安不一樣,不是在河兩岸,是在凍冰的白河上,白河不是每年都凍的,聽說上回河市還是四五年前呢,今年氣候冷才能辦的。” 高嬤嬤眉頭動了動:“那也只是河邊挪到河上,有什么不一樣。” 春條道:“那可不一樣,聽說河市上的店鋪都是鑿了河冰搭成的,城中的大商賈還叫人鑿了大冰塊搭成樓閣高塔,到時候點上燈,就像佛經上金銀琉璃做的世界一樣。” 高嬤嬤已然心動不已,卻只是矜持地點點頭:“聽你說來倒的確像佛經里說的琉璃世界,老婆子也跟著去開開眼。” 正說著話,有個模樣伶俐的小婢女快步走進來,向高嬤嬤道:“嬤嬤,有人找你老人家。” 高嬤嬤放下針線,奇道:“誰呀?” 小婢女擠擠眼睛:“是郎君身邊的馬侍衛。” 高嬤嬤瞥了一眼春條,清了清嗓子:“原來是小馬,外頭來,趕緊請他進來。” 春條道:“嬤嬤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便要起身。 高嬤嬤道:“那么早回去做什么,我這還有些剛腌好的rou脯要你帶去給你家娘子。” 春條無法,只得留下。 片刻后,一個穿綿袍戴著銀鼠皮帽、眼睛明亮的年輕人走進屋里,手里提著個沉甸甸的布包。 他臉頰紅彤彤的似火燒,也不知是被冷風吹紅的還是有什么別的緣故。 他平日伶牙俐齒,這會兒看見春條,卻半晌憋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摸著后腦勺道:“春條姑娘……” 高嬤嬤怒其不爭地睨了他一眼:“今日刮的什么風,怎么突然想起來看嬤嬤了?” 馬忠順只要不對著春條,嘴立即好像上了油:“嬤嬤這說的什么話,我恨不能日日晨昏定省,還不是怕嬤嬤嫌我煩。” 他頓了頓,把布包放在案上:“前日我們幾個人去城外打了幾只狐貍兔子,這不挑了幾張好的,一硝好就給嬤嬤送來,嬤嬤別嫌棄,做對護膝,做個手筒都使得。” 高嬤嬤打開布包,卻是幾張上好的火狐皮,她用手撫了撫絲緞般的皮毛:“這么好的皮子給我老婆子拿來做護膝手筒可惜了。” 她看了一眼春條:“倒是給你年輕姑娘做件錦面皮襖子,又稱身又暖和。” 馬忠順忙道:“春條姑娘也有,這些就是孝敬嬤嬤的。” 高嬤嬤長長地“哦”了一聲。 馬忠順的臉更紅了,像是犯了什么大錯。 春條道:“馬大哥太客氣了,娘子已給了我幾張皮子,你辛苦打到的留著自己做皮襖吧。” 馬忠順道:“我知道春條姑娘不缺這些,只是一點心意罷了。” 他又撓了撓后腦勺:“以前春條姑娘替我縫了不少鞋襪,都沒好好謝過你。” 春條道:“馬大哥別見外,那時候多虧有你幫忙。” 馬忠順支支吾吾道:“應該的應該的……” 高嬤嬤看不下去,向馬忠順道:“難得上元節,打算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