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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煊道:“把藥給宋九,叫他快馬加鞭送去給蕭將軍。叫他多帶些人馬。” 高邁小心翼翼地長公主手上接過藥,趕緊退了出去。 長公主惱道:“那你何必佯裝睡著戲弄、試探于我!” 桓煊道:“我不是試探阿姊,我知道你不會變成第二個太后。” 長公主聞言輕輕一顫,旋即埋怨道:“你倒好,將這么大個包袱甩給我。” 桓煊道:“我這皇帝做得不情不愿,命又短,至少要把社稷百姓交到可靠的人手里。” 長公主這才知道他明明一早就打算服毒,卻還是順水推舟地當了皇帝,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擬遺詔,決定把權柄交給誰,否則他一去,太后大可以扶立個年幼的庶子登基,自己垂簾聽政,絕對輪不到她這個長公主來攝政。 她嘆了口氣道:“我為了你雙眼都快哭瞎了,你倒把我算計得明明白白。你怎么知道把江山交到我手里能放心?我看你這么深的心機不當皇帝倒是可惜了。” 桓煊搖搖頭:“你愛百姓,心中有大義,只這一條就勝我許多。再說還有駙馬這依譁御史大夫盯著你,我有什么不放心?” 長公主一怔,駙馬如今還是殿中侍御史。 桓煊道:“我已與張相商議好,擢崔駙馬為御史大夫,敕詔不日就會擬好。” 長公主哭笑不得:“好你個桓子衡,你這是要我們夫妻反目!” 桓煊說了一會兒話,顯然已有些吃力,眨動雙眼越來越慢。 長公主道:“你別多說話,好好歇息,待醫官驗過方子沒什么問題,你千萬要好好服藥。” 解藥已經叫他送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桓煊道:“阿姊放心,能茍延殘喘幾日也好。” 最好能拖到蕭泠將養好身子回河朔。 他看了看長姊,用一種夢囈般的聲音道:“阿姊,我想回山池院。” 雖然身份是假的,情意或許也是假的,可回首此生,他最歡喜安寧的時光還是在那里度過的。 長公主微微一怔,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避過臉去不讓弟弟發現:“好……” 第114章 入夜時分, 昭應驛的主院中燈火通明,廊下風燈照出階前半樹梨花。 榻上的女子雙目緊闔,臉色比梨花還蒼白。 春條絞了把帕子掖去隨隨額上的薄汗, 她動作輕柔, 仿佛拭去梨花上的露珠。 隨隨的睫毛輕顫了兩下,睜開眼睛, 眼神有些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好一會兒才逐漸清明起來:“春條,什么時辰了?我是不是又睡了很久?’” “不久, 才戌時,”春條道,“可是奴婢把娘子吵醒了?” 隨隨搖搖頭:“我自己醒的,春條姊姊也去歇會兒吧。” 她眼中掠過一絲促狹的笑意:“臉都不圓了。” 春條扯了扯嘴角, 仿佛想笑, 可笑容比哭還難看:“娘子這時候還取笑奴婢。” 隨隨道:“對不住,一看見你就忍不住逗一逗。” 春條道:“娘子餓不餓?廚房煨著粥, 奴婢叫人盛碗來。” 隨隨搖搖頭:“我現在不餓,就是有點乏。” 這毒剛發作時來勢洶洶, 可高熱并未持續太久,沒幾日就變成低熱,沒有什么痛楚, 就是渾身上下沒什么力氣, 總是犯困,若非隨行的大夫診出有中毒之相,還在皇后給她的藥師經中找到極細的毒粉和毒物熏染的痕跡,她可能會誤以為自己只是風寒加上春困。 她看得出皇后對她有怨, 但不曾想到她的恨意這樣深,不惜將愛子的遺物當作下毒的工具,她更想不到她帶發修行、“虔心”禮佛這么多年,竟然會褻瀆神明,在佛經中下毒。 不得不說皇后算得頗準,若那佛經不是桓燁的遺物,她多半根本不會打開,若那卷帛書不是佛經,她也未必會這么理所當然疏忽大意。 春條道:“娘子放心,齊王殿下……” 話出口她才想起如今齊王殿下已經登基成了新帝,先帝的訃告和新帝登基的詔書幾日前就快馬發往各州縣,他們住在驛站,早就得到了消息,何況蕭泠在長安城里還埋著不少眼線。 “陛下那么聰明,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她安慰道,可聽上去自己也沒什么信心,“尚藥局有那么多厲害的醫官,既然知道了是哪種毒,一定能配出解藥……” 隨隨笑著點點頭。 她自然知道春條只是安慰她,當初桓燁中的就是這種毒,以一國儲君之尊,尚藥局一眾醫官卯足了勁也沒能救下他,她這回想必是兇多吉少。 一個年紀輕輕的武將不能戰死黃沙、馬革裹尸,卻要在京畿的驛館中等著生命一點一滴流逝,自有無限的悲涼,她直到如今才切身體會到父親當年的不甘和無力。 可事已至此,她更擔心的是三鎮和朝廷兵戎相見,薛郅之亂才過去不久,這時候若是再來一場禍亂,定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因此她將中毒的消息捂得嚴嚴實實,只有幾個親信知道內情,其余侍衛都道她是風寒突然發作,這才在驛館中多逗留幾日。 她已對解毒不抱什么希望,也打定主意要將中毒的秘密帶到泉下,對外只稱病故。 她不愿給身邊人徒增悲傷,即便知道時日無多,還是如往常一樣與他們說笑,仿佛她得的真是一場不日便會痊愈的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