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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馬自然沒聽明白,但它感覺得到主人惱了它,還是為別的馬兒惱了它,它哪里能服氣,昂著頭沖著隨隨長嘶了一聲,仿佛在鳴冤。 隨隨無可奈何,撫著大黑臉的背脊道:“你大馬有大量,別同那傻馬兒計較。” 大黑臉溫柔地嘶了一聲,好奇地打量新來的同伴,看了一會兒,似乎對這匹與自己相像的馬兒很感興趣,伸長脖子,想用腦袋去蹭它。 小黑臉猛地轉(zhuǎn)過身,用馬臀對著它,蹶起后蹄,把地上的干草、泥土揚了躡影一臉。 “壞馬!”隨隨在它光滑圓潤的馬臀上重重拍了一下。 把大黑臉拽回來:“別理它。” 一邊溫柔地摘去它馬鬃上沾的干草,拍去它臉上的塵土:“走吧,我?guī)闳バ錾吓軆扇Α!?/br> 說著便將大黑臉牽出馬廄。 小黑臉見主人牽了別的馬兒走,一邊嘶叫一邊發(fā)瘋似地蹶著蹄子,把廄門踹得哐哐作響。 隨隨不理它,向馬倌道:“這馬兒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也該殺殺它的性子。” 小黑臉見蹶蹄子毫無效果,便轉(zhuǎn)過身,舉起前蹄,扒在廄門上,發(fā)出“咴咴”的哀鳴。 隨隨心頭驀地一軟,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在它腦袋上薅了一把:“你這脾氣可真得改改,也不知隨了誰。” 抓了一把豆子塞給它:“就在馬廄里好好反省幾日吧。” 小黑臉望著一人一馬遠去,頹喪地背過身,垂下頭,嗚嗚咽咽半晌,連平日最愛吃的豆子都懶得看一眼。 …… 入夜,節(jié)度使府中上了燈燭,正堂中煌煌如晝。 大宴賓客和幕僚是元旦的事,歲除宴是家宴。 隨隨已沒有家人了,段北岑、田月容這些親近的下屬便如她的家人。 程徵與他們雖不算親近,在幽州時同住過一段時日,也不算外人。隨隨下了帖子,他便從善如流地來赴宴了。 這是隨隨離家多年后第一次回節(jié)度使府過年,宴席格外豐盛,水陸珍饈畢集,蕭大將軍興致高,叫人支起鐵爐子,挽起衣袖,給眾人烙她拿手的古樓子。 因要親自下廚,她大過年的還是一身利落的胡服,頭發(fā)用金簪綰個圓髻,粉黛未施。 程徵端著酒杯,目光越過杯沿,落在隨隨的臉上,她瑩白的臉龐映著爐火,仿佛美玉染上了霞光,他不覺看呆了。 直到隨隨將烙完的一爐裝進盤中,抬起眼,他才慌忙垂下眼簾,雙頰卻燙得能將雞子煮熟。 田月容看在眼里,笑道:“程公子酒量似乎不太好,才半杯不到,臉已經(jīng)通紅了。” 程徵赧然一笑:“在下確實不勝酒力。” 隨隨正用刀切餅,抬眸乜了一眼田月容,笑著道:“程公子是斯文人,不比你們這些兵痞,且他還在養(yǎng)病,你們可不許胡鬧他。” 田月容意味深長地一笑:“不敢不敢,程公子這樣的才子我們稀罕還來不及。” 隨隨將第一塊餅放在程徵面前:“程公子請。” 因在場眾人都是她部下親信,程徵卻并未正式入她幕府,算起來還是客人。 程徵行個禮道:“多謝大將軍賞賜。” 隨隨道:“程公子不必如此見外。” 程徵用銀箸夾起餅送到口中,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細細品嘗,贊嘆道:“這羊rou是怎么做的,竟沒有半點膻味。” 田月容道:“這是我們大將軍四處搜羅方子,又試了無數(shù)次才試出來的秘方……” 程徵道:“大將軍是吃不慣羊rou腥膻?” 田月容道:“不是大將軍,另有其人。” 隨隨拈起一塊餅塞住田月容的嘴:“多吃東西少說話。” 叫她這么一提醒,難免又想起另一個不吃羊rou的人來。 當初走得匆忙,忘了將治羊rou的方子交給高嬤嬤——這本就是為了吃不慣羊rou的人搗鼓出來的方子,給他也算物盡其用。 程徵見她神情有些恍惚,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臨近子夜,隨隨照樣提前離席。 段北岑更衣回來,見隨隨不在,隨口問田月容道:“大將軍又去廚下煮面了?” 田月容“嗯”了一聲。 程徵心下詫異,但打量席間眾人,見他們都見怪不怪,便知這是蕭將軍的習(xí)慣。 他心念如電,想起蕭將軍曾與故太子定親,又想起故太子是元日出生,便即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 他端起酒杯,怔怔地望著杯中的酒液,燈火落在杯中,那酒也似在燃燒。 他將酒一飲而盡,從喉嚨到心口都像有火燒過,燒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田月容道:“程公子別小看這酒,若不是豪飲客,幾杯下肚擔(dān)保你明日下不來床。” 程徵道了聲“多謝”,放下酒杯,拿起茶碗。 隨隨煮完生辰面,靜靜地待面放涼,然后走出廚房。 庭中的槐樹下站著個人影,隨隨一眼便認出那是田月容,挑挑眉道:“怎么了?” 田月容走上前來,輕輕嘆了口氣:“都這么多年了,大將軍也該放下了吧?” 隨隨掀了掀眼皮:“我?guī)讜r放不下了?” 田月容道:“方才筵席上那程小郎一瞬不瞬地盯著你瞧,我看他生得挺俊俏,溫潤如玉,風(fēng)雅文秀,同大將軍正好湊一對文武雙全……” 隨隨冷笑道:“多謝你,我一個人就能湊個文武雙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