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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前, 他還不過是半大少年, 便開始玩起了毒藥,起初是用鳥雀貓狗試毒, 接著便用王府的姬妾侍婢,只是他心思縝密, 手段小心,偶爾有一兩個下人暴斃,也沒人懷疑他, 只當是得了急病。 但是他什么時候開始起意謀害儲君, 卻是不得而知。 隨隨仍舊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陳王聽了她的話,仍舊裝傻充愣,鬼哭狼嚎。 隨隨淡淡道:“這里是地下,四周方圓十里沒有人煙, 不會有人聽見。” 陳王仍舊嚎叫不止,隨隨站起身走出屏風。 看到她的剎那,陳王的叫聲戛然而止,他臉上的表情同時消失,仿佛揭下了一層面具。 臉還是那張癡肥的臉,肥rou把五官擠成局促的一團,眼睛像兩條縫。但只要看到他此時的眼神,任誰都不會以為他是個傻子。 他看到了隨隨的真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生理,不再掙扎,卻用那雙細小的眼睛靜靜地打量她,精明外露。 女子意外年輕,看著大約只有二十歲出頭,容貌美得驚人。陳王平生最愛美人,獵艷無數,但眼前的女子雖風華絕世,卻讓人生不出半點獵艷的心思。 她的眼睛色澤比一般人淺淡些,在燈下像是千萬年前凝結而成的琥珀,里面封存著死亡和殺意。 她像個從地獄中走出來索命的惡鬼,叫人看一眼便不寒而栗。 “為什么要殺桓燁?”隨隨又問了一遍。 陳王面無表情,眼神卻變得陰鷙:“為什么?我恨他,想要他死。” “他待你不薄。”隨隨道。 陳王一哂:“是啊,他是個大圣人,見不得眼前有條喪家犬,要把它洗干凈,教它上進,教它搖尾巴討人歡心,否則心里就不舒坦。” 頓了頓道:“知道喪家犬需要的是什么?要是真好心,扔塊rou給它就足夠了,甚至看它不順眼,踹它一腳,打它一棍,都是它該受的。” “他待你好,所以你就恩將仇報。”隨隨道。 陳王笑道:“你見過皇帝和淑妃么?你可知我為什么會長成這副樣子?” 隨隨沉默不語,這時候她什么也不用說,只要聽他說就行。 “是皇后叫人把我養成這樣的,”陳王接著道,“她讓下人喂我豬油和蜂蜜拌的飯,給我喝大補的湯藥,到了開蒙的時候,她的嫡子跟著先生讀四書五經,卻有太監帶著我去園子里玩。我初識人事時才十二歲,那宮人奉皇后的命來勾引我,事后卻說是我小小年紀根子不正,天生荒yin,jian污宮女……” 隨隨知道皇后性子剛強,治理后宮頗有手腕,自己育有兩個皇子,又懷上第四個孩子,這才準許妃嬪誕育庶子女。 可她想不到她會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孩童,皇帝不止陳王一個庶子,也不乏七皇子那樣聰明伶俐的,也沒見她用上這些手段。 陳王看出她臉上的困惑:“我知道你不信,起初我也不信。你知道她為何如此忌憚我?” 他冷笑了兩聲,聲音干澀:“就因為兩歲的時候有個高僧應召入宮,皇帝叫了眾皇子出來,那高僧摸了摸我的頭頂,說了句‘此子有宿慧’。” 隨隨抿了抿唇:“這些事淑妃難道不知?” 陳王一哂:“她?她未必不知道,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她只要當皇后的狗,也把我當豬狗般地養大。她總說像賢妃那樣心比天高,最后絕沒有好下場,她要我夾著尾巴做人,凡事都讓著嫡兄們,什么也別去跟他們爭,將來出宮建府做個富貴閑人,將她接出去享福就行。” 隨隨默然片刻道:“這些事是皇后做的,桓燁并不知情,他有什么錯?” 陳王道:“當只飽食終日的豬沒什么不好,做他們母子的狗也沒什么不好。他錯就錯在不該來管我。” 他眼中流露出難以形容的刻毒:“他來考校我功課,在皇帝面前夸我聰明,宮宴上要我賦詩,自以為是在幫我……” 他冷笑了一聲:“我不恨皇后,真的,我要是她說不定也會這么做,但我恨桓燁,恨他那副悲天憫人的蠢樣,蠢人活該去死,他死得該!死得好!” 話音未落,他只覺眼前寒光一閃,緊接著肋下便是一痛,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便插進了他身體里,那把刀只有不到兩指長,刀身細窄,入刀的部位卻講究,桓炯痛得難以呼吸,整個人忍不住蜷縮成一團。 可他喘著粗氣,卻笑得越發瘋狂,嘶聲道:“你……你折磨我……我也要說……他該死……” 隨隨握著刀柄,細小鋒利的刀身在他血rou中攪動。她了解所有讓人痛苦的手段,只是不常用得上,更罕有親自動手的時候。 桓炯痛得直抽冷氣。 “你是受了誰的指使?”隨隨抽出刀,冷冷問道。 桓炯緩了緩,咬牙切齒道:“沒人……指使……” “皇后做的那些事,你怎么知道的?”隨隨問道。 桓炯臉色微微一變,然而仍是道:“沒人指示,是我……我要他死,不用人指使……” “有人利用你,”隨隨淡淡道,“你當了別人的刀。” 桓炯忽然大笑:“我寧愿當刀,我有用,不是么?” 他頓了頓,惡毒道:“當然不止我一個恨他,想要他死,多的是人看不慣他那副嘴臉,他為什么不能放過我,為什么不能讓我高高興興做一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