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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背后冷汗涔涔而下,然而無論如何懊悔都已無濟于事,眼下他要考慮的不是解桓煊手中的兵權,而是如何贏回皇帝的信任。 皇帝仿佛沒看見二子灰敗的臉色,與臣工們叮囑幾句,對太子道:“時候不早,你也早些回東宮去吧,如今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別叫新婦久等。” 頓了頓道:“元旦大朝會之事交由張相與禮部宋侍郎cao持,當日朕會回蓬萊宮親自主持,你安心陪太子妃便是。” 太子愕然,主持元旦大朝是他監國以來的頭一件大事,也是他宣誓自己地位的絕佳機會,皇帝如此行事,無異于當著朝廷上下的面扇他一耳光。 皇帝卻不理會他,轉頭對張相等人道:“諸位愛卿稍留片刻,朕還有事與諸公相商。” 竟是將太子直接排除在議政之列。 太子暗自咬了咬牙,面上不敢露出分毫,躬身行禮:“多謝阿耶體恤,兒子這便告退了。” 行罷禮,他向桓煊笑道:“三郎是回王府么?可結伴而行。” 皇帝道:“太子先回吧,三郎留下,西北的軍務朕還要問問你。” 太子道是,又行一禮,瞟了桓煊一眼,默然退了出去。 一眾臣工眼觀鼻鼻觀心,其中有站在太子一派,激烈反對齊王掌兵的,此時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今上剛御極那幾年對朝政大刀闊斧,手腕強硬,只是在故太子薨逝后身體每況愈下,這兩年將朝政委于太子,明面上不怎么理事,便有人忘了他當初如何乾綱獨斷。 今日這一遭,既是對太子的敲打,也是對朝臣的警告——太子的權柄是他給的,只要他在世一日,隨時都可收回來。 他們不禁將目光投注到齊王身上,這位親王自小不顯山不露水,那些年提起他來,只有一個容貌肖似皇長子,仿佛只是長兄的一道影子。 誰能想到,他不僅有將帥之才,有斬權宦的魄力,身處危局竟然還能因勢利導,示之以弱,反將太子一軍,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太子雖占據儲位,卻有個這么出色的弟弟,這位置能不能坐穩還是兩說。 眾臣心中各有各的計較,俱都犯起沉吟。 待太子離去后,皇帝方才道:“朕將諸位留下,是有一事相商。” 頓了頓道:“自蕭大將軍捐軀沙場,河朔三軍群龍無首,蕭同安任留后,暫行節度使之職,但是名不正而言不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前日他上疏懇請朝廷派監督軍往河朔,諸位以為如何?” 桓煊聞言微微蹙眉,自二十年前一場大亂,河朔三鎮和朝廷的關系不過羈縻而已,與古時諸侯國無異,二十年來朝廷不能干涉河朔內政,如今突然派監軍過去,無異于擺明車馬,告訴他們朝廷意欲染指河朔。 皇帝是想將蕭同安當作傀儡,又不能完全信任他,故此派中官前去監軍,也是防止他叛變。 怎奈皇帝想得很好,此舉卻是cao之過急,恐怕會引起河朔軍上下不滿,若是嘩變,靠蕭同安和一個外來宦官,如何能鎮得住。 若他一意孤行,河朔必亂。 大臣們各執一詞,有收了蕭同安重金賄賂的,自然替他說話,皇帝側耳傾聽,微微頷首,末了看向桓煊:“三郎怎么看?” 桓煊道:“臣以為蕭同安氣量狹小,庸懦無能,恐怕不能服眾。” 皇帝目光閃動,沉吟不語。 桓煊明白收回河朔三鎮兵權已成皇帝執念,遂斟酌著道:“河朔三鎮北御強虜,南制渤海,牽一發而動全身,愚以為當慎之又慎。” 這件事上他只能點到即止,說完這句話便不再多言。 皇帝臉色微沉,靜默良久,微微頷首:“朕知道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容朕再想想。” 說罷揉了揉額角,對群臣道:“朕有些乏了,諸卿先回府司吧。” 眾臣紛紛行禮退下,寢殿中只剩下父子倆。 皇帝這才對三子道:“沒幾日便是歲除,我到時候會回東內,你去邊關三年,我們一家人便有三年不曾團聚,難得今年人齊,你二哥又娶了新婦,合該熱鬧熱鬧。你早點入宮來。” 桓煊眸光微動:“是。” 頓了頓又道:“你阿娘平日在尼寺中修行,歲除總是要和家人團圓的。她有心結,你別怨她……” 桓煊淡淡道:“兒子不敢。” 皇帝又道:“如今你二哥已成家,我也了卻一樁心事,接下去也該輪到你的好消息了吧?” 他慈藹地覷瞧著兒子俊挺的面容,捋須笑道:“可有中意的閨秀?” 桓煊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與閨秀毫不相干的身影,他定了定神道:“有勞阿耶掛心,兒子并無娶妻之念。安西四鎮雖暫時平定,但邊境仍未安寧……” 皇帝笑著打斷他:“這說的什么話,難道娶個媳婦便耽誤你建功立業了?” 他面色忽然一沉:“你還在怪阿耶阿娘替你二哥求娶阮氏女?難道她嫁了你二哥,你便一輩子不娶了?” 桓煊立即道:“是兒子無意娶妻,與旁人無涉。” 皇帝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黯然道:“我們桓家每代都要出個情種,原以為有你長兄一個便罷了……” 他坐起身,拍了拍兒子肩頭:“阿耶知道你心里還是放不下,本來你二哥娶了阮氏女,你的正妃該從別家挑的,但既然你喜歡……太子妃有個堂妹,比她小兩年,隨她父親在江南任上,品貌才情皆不下于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