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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明珪一見便嚷道:“使不得使不得,太子殿下饒命。愚弟這就招供。” 頓了頓:“今日東市上遇見那佳人,與當日在青龍寺望見那佳人,原是同一個人。” 眾人都嘖嘖稱奇:“世上竟有這樣的巧事,看來這佳人與你緣分匪淺吶!” 一直在旁自顧自飲酒的桓煊,臉色卻微微一變,放下了酒杯。 他忽然想起昨日聽那獵戶女提起過,她今日要去市坊。 陳王方才一直插不上嘴,這會兒才擠眉弄眼地道:“后來呢?這樣的絕代佳人,我不信六郎你能放過,改日我去你府上,可不能藏著掖著……” 他不做表情還好,如此作態,臉上的肥rou都擠在了一處,越發顯得猥瑣。 眾人一聽,心中不由暗道,這混不吝也有三六九等,風流和下流一字之差,就是霄壤之別。 桓明珪道:“小王可做不來這等牛嚼牡丹之事,如此佳人豈可隨意唐突。” 陳王重重地哼了一聲:“不過是個女子,六堂兄能看得上她便是她的福分了,難道還要沐浴焚香才能碰她不成?” 桓明珪道:“莫說沐浴焚香,若是能得佳人青睞,我必定構玉堂,結綺樓,植蘭圃,樹梧桐,萬萬不能辱沒了她。” 陳王嬉笑道:“聽六堂兄這意思,倒像是要娶人家呢。” 桓明珪道:“她敢嫁,我有何不敢娶。” 他生性不羈,說起話來沒邊沒沿。 不過他若真要做這荒唐事,也沒人攔得住他,桓家每代都要出一兩個情種,上一代就是他父親,為了娶個淪落風塵的罪臣之女,連太子都不做了。 眾人將信將疑,都笑他癡心。 桓煊想起山池院那荒頹蕭索的景象,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轉念一想,不過是個一貧如洗的獵戶女,能有個容身之處大約已經喜出望外了,難道非得蘭房桂室才配得上她? 也就是桓明珪這種癡人才能說出這樣的癡話。 不過眾人的好奇心算是被勾起了,都道:“看來那佳人確實非同凡響,竟能讓豫章王動娶妻的念頭。” 屏風另一頭,一眾女眷也被吊起了興致,紛紛停下笑鬧,側耳傾聽屏風對面的動靜。 清河公主撇撇嘴:“這些男子好生無趣,只要聚在一處,再喝上三杯酒,嘴里就沒有好話。連太子也跟著他們一起胡鬧。” 她是皇后嫡出的長女,身份尊貴,也只有她敢連太子弟弟也一塊兒罵進去。 新安長公主笑道:“三郎卻是個正經人,方才他們胡言亂語我都聽著呢,只有他沒湊熱鬧。” 清河公主點點頭:“我這三弟么,也算是世間少有了。” 她口無遮攔慣了,忘了這宴會的主人太子妃阮月微,和她三弟之間還有段故事。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阮月微立時垂下眼簾,雙頰飛起紅霞,只覺眾人肯定都在心里暗暗恥笑她。 一時腦海中又浮現出燭火的光暈里,桓煊望向自己的眼神,不覺恍惚了一下。 想到他此刻與她只有一屏之隔,心頭突突地跳起來。 越是知道不該想,不能想,卻越是止不住浮想聯翩,心里又苦澀,又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甜,仿佛在濃苦的藥碗里加了一小勺蜜。 她以前懵懵懂懂的,直至桓煊回京,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就在她心如油煎時,卻聽屏風對面傳來個熟悉的聲音:“你怎知是同一個人?” 她的心頭一跳,臉色白了幾分,是桓煊。 有人附和:“對啊,六堂兄又不曾見過那女子容顏,怎知是一個人?” 桓明珪道:“爾等別小瞧我,那身段步態世上絕沒有第二個,便是叫我從一百個身量體型差不多的女子中認,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頓了頓道:“蒼松翠柏立在繁花叢中,換作你們能不能一眼認出來?” 桓煊一哂:“六堂兄與那女子不過兩面之緣,連她身份都不知道,便將她比作傲雪凌霜、經冬不凋的松柏,未免太輕率了吧。” 在他心里,當得上這贊譽的女子,普天之下只有一個,如今也已不在了。 桓明珪奇道:“子衡莫非識得那女子?還是她哪里得罪你了?” 桓煊一時無言以對。 太子打圓場:“看來那佳人頗有林下之風。” 又向桓明珪道:“他日你若再遇上她,千萬問清楚家世居處,若是門當戶對,我便替你成就這段佳話。” 眾人都半真半假地附和,桓煊卻感到有些刺耳,擱下酒杯站起身,向太子道:“愚弟出去走走,散散酒。” 離席更衣也是常事,太子只道:“早些回來同我們飲酒。” 桓煊道好,向眾人一揖,說聲“少陪”,便出了宴堂。 阮月微將屏風對面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下來,有些難以置信。 桓煊性子冷,自小孤僻,不喜歡與這些宗室子弟一起玩鬧,但也從不會管別人的閑事。 方才卻一反常態,與豫章王為個素不相識的無聊女子爭論起來,實在難以索解。 她越是想不通,心里越是不安。 庶出的吳興公主心思細膩,瞟見太子妃雙眉微蹙,美目中含著郁色,以為她還在為方才大公主的話不悅,便笑著扯開話題:“聽他們喝醉了說那些胡話有什么樂子,咱們玩咱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