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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人約莫二十三四歲,身著月白錦袍,鶴氅翩翩,生得面若傅粉、唇若涂朱,一雙狹長眼睛形如狐貍,眼尾微微上挑,像是一對鉤子,直能將人的魂魄都勾走。 春條頓時紅了臉,她從沒想過,世上竟有這么妖的男子,若不是光天化日,她簡直以為是狐貍精跑出來當街勾人。 齊王殿下雖也生得好,但像是山巔的白雪,可望不可及,帶著股拒人于千里的冷意。 這公子卻不然,渾身上下透著放蕩不羈的勁兒,只差沒在額頭上寫上“請君采擷”四個大字。 他款款地走進茶棚,熟稔地往他們對面一坐,對店主人道:“胡大娘,來一碗酪漿,多加果脯和葡萄干。”進了棚子,往他們旁邊的條凳上一坐。 棚子狹小逼仄,統共只有一張長幾,兩張條凳,三個人一坐,便擠得慌。 春條五迷三道的不知今夕何夕,隨隨卻是一眼看出這男人不是善茬,警覺地往旁邊挪了挪。 那人仿佛察覺不到:“方才那輛車上坐著的,是武安公世子趙清暉。” 春條撇撇嘴道:“武安公世子,那就不是皇親了,沒什么了不起的。” 那人粲然一笑:“也不是什么皇親都了不起,比如那位豫章王王,便成日不干正事,只知吟詩作對,賞花飲酒。” 他忽然轉向隨隨:“小娘子可曾聽說過?” 隨隨本來沒對上號,聽他這么一說,便知道他身份了。 桓煊這六堂兄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個不著四六的混不吝。 她眼皮也沒抬一下,只顧著低頭挖酪吃。 豫章王支頤端詳欣賞一會兒,又道;“娘子為何不摘了帷帽,這樣食酪多不方便。” 隨隨只作沒聽見。 她在魏博時偶爾便裝出門,也會遇上不長眼的登徒子搭訕,她知道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搭理,連個眼神都不給。 春條卻傻乎乎地“噫”了一聲:“那豫章王奴婢倒是聽說過,可是那日太子大婚時的儐相?” 豫章王笑道:“正是,莫非兩位見過他?聽聞他生得玉樹臨風……” 隨隨正好把最后一口酪吞進嘴里,拉起春條:“回去了。” 自豫章王出現,她統共就只說了這三個字。 桓明珪卻如聆仙音,如聞天籟,酥了半邊身子。 他跟著站起來:“不知娘子道里遠近?” 春條雖然叫著男狐貍精迷得七葷八素,卻也知道不能說實話:“我們是外鄉人,來走親戚的,明日便要走了。” 說罷便低著頭,跟著隨隨走出店外。 桓明珪對著隨隨的背影欣賞了一會兒,方才走出店外,登上等候在店外的馬車,吩咐親隨道:“阿翰跟著前面那兩個女子。” 阿翰一驚:“大王不是要去東宮赴宴嗎?這會兒看天色都有未時了,一來一回怕是趕不上開筵。” 桓明珪道:“趕不上便趕不上,難道還有人同我計較這個?” 他往車廂上一靠,悠然地哼唱道:“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 一出市坊,隨隨就察覺后面有人跟著,不用說,定是那登徒子豫章王了。 她有一百種法子將他甩脫,然而不能叫人看出端倪,春條雖呆,那豫章王卻不是個好糊弄的。 隨隨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馬車沿著朱雀門前的東西橫街一路王西行,到得光德坊附近,一直靠著車壁小憩的隨隨忽然睜開眼睛,對春條道:“我們身上灑了這么多酒還未干,弄得這么狼狽,回去高嬤嬤一定又要啰嗦了。” 春條不禁打了個寒顫,這老嬤嬤近來不知怎的,脾氣一日比一日壞,逮著他們主仆一點紕漏,就要羅嗦半日,對隨隨還有所顧忌,對她這婢女就沒那么客氣了,總是在廊下、庭中訓斥,當著往來下人的面,著實丟人。 春條想起老嬤嬤的聲音,耳朵已開始嗡嗡作響:“對啊,她正愁沒地方找茬呢,逮住了又得罵半天。” 隨隨撩開車窗上的簾子往外一張望,若有所思道:“前頭就是西市了,不如我們找家食肆吃點東西,再逛一逛,買兩件衣裳換了,將酒衣包起來帶回去,嬤嬤就不會發現了。” 春條有些擔憂:“回去晚了,她又得說嘴。” 隨隨道:“是我要逛的,同你有什么干系。” 春條一想也是,橫豎他們也沒說什么時候回去,晚歸總比灑一身酒好。 何況她還沒去過西市呢! 西市離常安坊近,不如東市繁華熱鬧,聽說價錢卻便宜。每回她家娘子都舍近求遠去東市,她早就想著有機會也得去逛一逛。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桓明珪在后頭遠遠跟著,正好奇那佳人幽居何處,誰知那輛青帷小馬車行至西市坊門外,一個拐彎,徑直進了市坊。 阿翰打馬上前,彎腰躬身在車窗外請示:“大王,那輛車進了西市,咱們還要繼續跟么?” 他也服了這些小娘子,剛逛完東市又去逛西市,真不知有多少東西要買,他們府上的王妃和郡主也是如此,成天逛不夠。 桓明珪想了想道:“繼續跟著,看看他們去哪兒。” 阿翰無可奈何,只能示意輿人繼續跟著。 青帷小車駛過西市的十字街,在七拐八彎的窄巷中繞了半天,最后停在一家賣胡餅糕點的食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