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頁
實際上,他與張幼雙如此既無夫妻之實,亦無夫妻之名,更何況,他非張衍親父。俞峻能感覺出來,自從他上回在布政衙門里說出了那番話,張衍碰上他就隱有些不自在。 從前師生相處倒也自然,經過這一遭,卻生疏了不少。 俞峻斂眸,握筆的手緊了緊,墨漬在紙上暈染。 到底是比不上親生父親的。 他雖有意和緩他與張衍的關系,始終不得其法。 如此答應張幼雙的邀請,登堂入室,到底給人以鳩占鵲巢之感。 四周闃無人聲,春暉閣外大雪如席壓在松樹上,松針不堪重負,簌簌地抖落了一地的夜雪。 錢翁沒去了倒還好,他就親自下廚去做一桌菜叫上錢翁一道兒吃。 錢翁人老了愛念舊,說說笑笑,他也就莞爾聽著。 錢翁去了之后,每逢過年都是他一人獨處,這一回也是如此。 明明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然而今日卻偏生得難以忍受。 或許是有過溫暖,便覺得這耿耿的長夜實在難熬。 更深露重,眨眼間就到了三更天。 俞峻合上面前的案牘,捏了捏酸脹的眉心,這才吹熄了春暉閣最后一盞燈。 臨走前點查了一遍,此時書院空無一人,齋夫他也讓他們先回了家過年。 確定萬無一失之后,這才鎖上了書院的大門回了家。 家里冷清得倒是一如既往。 就這么每日在家中辦公,出去買菜,回來做飯,一連過了十幾日。 眨眼就到了大年夜。 他洗漱之后,用了茶,忽然想起了張幼雙和張衍。 忍不住想他們這個時候在做什么,是已經睡了?還是在守夜? 他幾乎是無法自抑地漫上了一陣思念,連心頭都微微發顫。 他面前一盞青燈如豆, 俞峻怔了怔,垂了眼,眼睫微顫時就像是撲火的飛蛾,被火焰燎著了,燙傷了。 他將燈移開了些,換了件衣服,步出了家門。 …… 夜半,下著些鹽粒的小雪。 蹲在灶臺前,張幼雙看著灶膛里躍動的火焰,心不在焉地往里面添了一把柴。 張幼雙這個時候也在想俞峻。 一想到俞峻,她還是不明白俞峻為什么不和他們一起過年。 想不通啊!! 張幼雙左思右想,無奈之下,只好丟了燒火棍,扶著膝蓋長嘆了一聲。 眼看著菜差不多了,她趕緊站起身掀開鍋蓋去端鍋里熱著的菜。 就是端菜的時候還有點兒出神。 男朋友太克己復禮怎么辦? 平常表現得太克制守禮了,弄得張幼雙心里都略微有些不安。 或者說患得患失。 畢竟她這個男朋友和她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國|務院副總|理差距能不大嗎? 雖然是俞峻先表的白,但是張幼雙將自己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也沒發現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地方。 沖動、粗心,有時候說話做事基本就不過腦子的。 沈蘭碧女士和她爹對她可以說得上溺寵了,這也導致她性格比較驕縱。 平常也咸魚,愛吐槽,唯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可能是她活躍的腦內劇場了。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這段關系是不是她剃頭擔子一頭熱。 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個現代人和一個純正的儒家士大夫之間的差距。 男女結婚有七年之癢,張幼雙的確有點兒猶豫和擔心,相處久了,他們倆之間思維習慣上的不同是不是就暴露出來了。 就算是現代的中外婚姻都不能長久,更遑論古今? 還有就是俞峻除了剛開始表白的時候,那個門板吻有點兒驚世駭俗,大部分時候都十分客氣。 天知道她真的不想相敬如賓啊。 難道這就是士大夫的愛情嗎?正兒八經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張幼雙內心小人默默吶喊。 她這一出神,指尖移到了盤子上。 “嘶——”張幼雙倒吸了口涼氣,被燙得一個哆嗦,被迫回過神來。 張衍正在客廳里忙活,聽到她動靜,驚訝地問:“娘?” 張幼雙:“沒事沒事,燙到了,我用水沖一下就行。” 用水沖過之后,張幼雙把這幾盤菜都端到了桌子上。 八個菜,不多不少。 寓意也不錯。 她過來的時候,張衍還有點兒放心不下,“手指如何了?” “沒事沒事,”張幼雙大大咧咧道,“菜都上齊了,那我們——開飯吧。” 少年莞爾一笑。 還是兩個人的年夜飯,十多年來一如既往。 坐在桌子前,張幼雙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動筷子。 忽然意識到門沒關。 “等等我去關門。” 就這幾個菜她從下午一直倒騰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天都黑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未來全球氣候變暖,張幼雙體感古代要稍微冷一點。 不過也有可能是大梁類明,有個小冰河時期也說不定。 這幾天雪下得很厚,腳一踩上去就陷進去了。 看來明天還得和張衍一塊兒掃雪。 張幼雙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過去關門, 可是下一秒,她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