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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下意識地在信堆里搜尋那張獨特的,粉色的信箋,找到之后,張幼雙神情都不由沉凝了一些,先抽了出來,打開一看。 掠過無關緊要的問候語之后,看到的是一行已初具風格的清麗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就像學齡前兒童的描紅大字。 一撇一捺間,能清楚地看到字里行間洋溢著的躍動與活潑之意。 【先生!】 【不知道能否這般稱呼。】 緊接其后的是一個不起眼的墨點,似乎寫下這小心翼翼的兩句話的同時,對方也十分忐忑。 【感謝先生前些日子寄來的《三字經》和《千字文》……我們都已經讀完了,和《三字經》相比,《千字文》實在有些難懂,我與小玉仙、小桃紅都已背了一半了。雖仍然不能全部通曉其中的意思,但正在努力。 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將《千字文》再多借我們一些時日,讀完《千字文》之后,又能再讀些什么呢?】 《三字經》和《千字文》都已經讀完了? 張幼雙驚訝了那么一秒,比她想象中還快。 放下信箋,張幼雙有點兒欣慰,也有點兒復雜,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眼圈都有點兒紅了。 這種逆境之中依然不放棄希望,努力抓住每一個向上的機會的表現,打動了她。 對比那些與她掐了個你死我活的九皋書院的熊孩子們。 這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快的女孩子們,簡直就像是淤泥中開出來的花,閃爍著即便在逆境中也耀眼的光輝。 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張幼雙站起身翻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幾本啟蒙教材。 提筆寫下。 【你們有向學之心我很高興,這些書都是送給你們的,你們愿意讀到什么時候就讀到什么時候,無須歸還。 我這里有《龍文鞭影》和《幼學瓊林》,你們讀完《千字文》之后,可以讀讀這個。 這里還有些許多筆墨紙硯和一些描紅字帖,用完了記得寫信告知于我。】 想了想,怕姑娘們有負擔,又繼續寫道。 【這些幼兒所用的描紅字帖于我已經沒什么用處,與其放在書房里落灰,不如送給更有需要的你們。】 《龍文鞭影》和《幼學瓊林》都是當初她為了給貓貓開蒙,默寫出來的,不過貓貓也基本沒怎么用到過,如今正好有了更適合的歸處。 寫到這兒,張幼雙腦子里嗡地一下,又猛然想起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趕緊捉筆繼續寫道。 【花柳病兇險,日常生活中,你們切記,一定要避免與月英的接觸,其血液和潰瘍滲出液也能夠導致傳染。身上有傷口的情況下,千萬不要貿然觸碰。】 做完這一切,張幼雙獨坐在桌前,無端有些惆悵。 枯坐了小半刻鐘,干脆又翻出一疊嶄新的稿紙,開始奮筆疾書。 事實證明,明道齋的少年們還是太天真了,在昨天爆發出堪比小強般頑強的生命力,奮力跑啊跑啊,跑啊跑啊之后。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臉綠了。 上樓下樓幾乎得扶著樓梯,那個酸澀的滋味兒直沖天靈蓋兒,別提有多美妙。 好不容易再屈服的心又一次叛逆了起來,不能自抑地,再一次對這位兇殘的張先生冒出了森森的怨念。 于是等徐廉靜跨過門檻,邁進明道齋的時候,看到的又是這么一副怨氣橫生的畫面。 陳修錯愕了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倒是徐廉靜微微一笑,徑自去后面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看來這位張娘子與學生們的拉鋸戰還有得看吶。” “哈哈,就是不知道最后這一場師生大戰是誰輸誰贏了。” 受綠楊里這些姑娘們的激勵,張幼雙起床抹了把臉,看著鏡子里戰斗氣焰熊熊燃燒的自己。 決心一定要好好地、調教蹂躪這些熊孩子!! 明年開春就是縣試了,擱在現代,這個時候班里都要貼高考倒計時三百天了。 目前是八月份,八月到二月,不,一月。 縣試一般要提前一個月報名,其實也就5個月的時間,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 明道齋究竟能有多少人考上縣試,這班級升學率肯定是要和她教學水平掛鉤的,于是第二天,徐廉靜等人剛在后面兒坐下,就看到張幼雙叫了孟敬仲幫忙拿了支炭筆,踩在椅子上,往墻上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縣試倒計時:163天。 張幼雙剛擱下筆,一扭臉就看到了孟敬仲。 青年是那種特別溫潤的長相,此刻正目不轉睛地靜靜地望著這幾個大字,眼里有幾許感慨之意。 “夫子此舉,的確是個能激勵他們向學的妙招。” 張幼雙被他夸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位齋長同學對她的觀感貌似不錯,也是班里少數幾個無條件服從她的。 望著孟敬仲,張幼雙若有所思。 總感覺這位也是個有故事的,據說是家境不大好,考過了秀才之后舉人死活都考不中,這一次要再考不中,估計就沒下次了。 童子試是由縣試再到府試,再到道試,是三年兩考,每逢丑、未、辰、戌、寅、申、巳、亥年開考,而鄉試多是三年一考,日期多定在子、午、卯、酉年。 一月份考過童子試之后,第二年秋天就是鄉試的開考日期,也就是說,留給這位暖男齋長的時間的確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