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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真的!” “我都看見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將剛剛親眼所見又復述了一遍。 何夏蘭這才有了那么些半信半疑的意思。 “你說得都是真的?” 祝保才誠懇地比了兩個手指頭,對天發誓,“真的!娘,我騙你做啥?” 何夏蘭還是有點兒不大相信,“你、你這說得也太玄乎了。” 其實今天一早剛把祝保才踹出家門,何夏蘭就有些后悔了。覺得自己還是太沖動了,把保兒交到張幼雙手里她著實有點兒不放心。 可祝保才這時卻昂首提胸,拍著胸膛說要到張嬸子那兒上課。 一想到剛剛所見所聞,祝保才難免心馳神蕩。 這難道不比社學里那些陳貓古老鼠的東西有意思? 祝保才不由咧嘴一笑,熱血沸騰,在少年人這美好的想象里,仿佛自己也能變得和張衍一樣。 對答如流,大殺四方。 嗯,最好能將趙良這狗攮的烏龜王八打得落花流水!叫他整天裝!還真當自己是這天底下頂頂聰明的人了? 到底是十多歲的小孩兒脾性,早就看不過趙良那般裝模作樣。 何夏蘭想得卻慎重多了,還是覺得等祝成業回來商量商量比較保險。 當晚,祝成業回來后,聽到兒子這繪聲繪色的描述,也不由略感詫異。 他雖說沒怎么信,但也沒阻攔兒子求學的心思。 好不容易吵著鬧著要去上學了,他還能攔著不成?也就何夏蘭想得恁多。 他倒不如何夏蘭這般小心謹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擱了筷子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先試試看嘛,若真不成,再找個法子把保兒帶回來就是了。” “哪有你說得這般輕易。”何夏蘭嗔了一眼。 晚飯后,何夏蘭是愁得一夜都沒睡好,一轉頭,看見祝成業沒心沒肺地打著呼,更覺氣不打一處來。 算了算了,指望男人,母豬都能上樹了,還得老娘自己來。 第二天一早,何夏蘭裝了點兒零食巧果之類的在食盒里,提著食盒敲響了張家的家門。 卻沒想到,張幼雙已踏著熹微的晨光,腳步輕快地出了門,她倒沒有特別叮囑張衍要好好學習,她對張衍一直挺放心的,鑒于第一次當媽沒有多少經驗,養孩子也基本處于半放養的狀態。 才五更天的越縣就已經忙碌了起來,晨光微透,共山色水光參差。 天井里灑落了一地的日光,窗外黃鶯嚶鳴。早有和尚敲著鐵牌子,抑揚頓挫,用那練出來的一把好嗓子,氣從丹田而出,高喊著“普度眾生救苦難諸佛菩薩”沿街報時。 鑒于今日風和日麗,晴光方好,就又喊道“天氣晴明”,來喚醒人們這忙碌的一天。 張衍其實還有足夠的時間來睡覺。 張幼雙一直沒拘著他睡眠,小孩子嘛,睡覺長身子的。 巷口巷尾隱約傳來了賣花聲。 張衍睡不著,他從床上起身,洗漱了一番,就坐到了桌前。先把張幼雙昨天趕稿時制造的慘案現場給收拾了。 又掃了一遍地,拖了一遍,拿抹布將家里的桌子擦得干干凈凈的。 這才拿起昨天晚上沒看完的《文章軌范》。 《文章軌范》的作者是宋朝的謝枋得,此書以科舉程文格式評古文結構,選文也以寫作順序循序漸進地排列。 張幼雙深知過猶不及,揠苗助長的道理,一直就沒以高標準要求過他,不過張衍覺得他還是得盡量做到最好。 張衍先是粗粗地看了一遍,合上了書,閉上眼默記在心上。 確定已經記住了之后,這才開始磨墨練字,左手起筆,他是左撇子。 臨的是大名鼎鼎的小楷《靈飛經》,《靈飛經》技法要求高,變化多端,俊秀有古趣。 沐浴在溫暖的晨光中,張衍一顆心也好像變得寧靜。 東風送來賣花聲,在這賣花聲中,張衍目的很明確,下定了決心。 他才十歲左右,還有足夠的時間學習,再說了學習沒有早晚這一說, 晦跡潛修,抱器待時,終有能考上狀元,蟾宮折桂,大魁天下之日。 練了一會兒,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張衍愣了一下,忙擱下筆去開門。 門口露出了何夏蘭的臉。 “何嬸子?”張衍抿著唇角,露出了個很淡的笑。 張衍這容貌天然地有點兒清有點兒冷, 但這一笑,竟如東風化雨,寒澌潺潺。 何夏蘭也是詫異:“衍兒,怎么是你?你娘呢?” 張衍叉手不離方寸:“娘一早出去了。” “出去了啊。”何夏蘭喃喃自語。 何夏蘭這回可真是如大旱之望云霓,眼巴巴地盼著張幼雙回來了。 心里暗道這可真是來得不巧,又趕緊朝張衍露出個笑。 “衍兒你這是……練字呢?” 張衍何其毓秀,他五歲之前基本就沒說過幾句話,大部分時候都在看,都在聽。 對于人們臉上這微妙的情緒,他抓得極準。 昨天保兒哥沒頭沒腦地來了一趟。張衍略一盤算,知道何嬸子來找張幼雙或許有話要說,估計還和保兒哥推不開干系。 趕緊往后讓開了一步,貓眼一眨,輕輕地說:“嬸子,進來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