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真要轉(zhuǎn)身退出去, 便聽見了陸語冬猶豫的聲音。

    “曼珠, 你陪我一會兒……”她拉開了淋浴間的門, 身后水聲嘩嘩, 她只雙手扒著門邊，望著曼珠小聲道, “幫我洗個(gè)頭吧？”

    “好。”曼珠回身將門帶上, 褪下衣衫，拿起一把梳子, 隨手將長發(fā)綰起, 光著腳，走到了陸語冬的身后，將噴頭取下，調(diào)了調(diào)水溫。

    陸語冬把門關(guān)攏, 搬過淋浴間角落的小凳子，像小時(shí)候那樣, 在曼珠面前坐好，并把頭埋下。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曼珠一邊淋濕著陸語冬的長發(fā)，一邊柔聲問道, “有什么事想和我說, 是嗎？”

    陸語冬“嗯”了一聲, 她從來都是一個(gè)臉上不太藏得住心事的人，所以很多時(shí)候也不會向曼珠隱藏自己的心事。

    葉流景前幾日說的那些話，以及她心里的那份猜測，讓她連續(xù)不安了好幾天，期末考時(shí)都心事重重。

    有些話憋在心里很難受，思來想去，只能和曼珠說說。

    畢竟于她而言，如果有什么心事是連曼珠都不能知道的，那就再也冇有其他人能夠傾聽了。

    “小葉子說……最近別的地方接二連三有妖精想要不按規(guī)矩逃離城市，它們?yōu)榇藗耍踔敛幌ё詺?nèi)丹，也不愿意跟捉妖師回去領(lǐng)罰。”

    “略有耳聞，前陣子就在妖族間傳開了。”曼珠淡淡說著，把噴頭掛回墻上，將水關(guān)好，為陸語冬打上了洗發(fā)水。

    她的指甲很長，怕弄疼陸語冬，便只用指腹去按揉。

    曼珠的手在夏天也總是冰涼的，合適的力度按壓，將一整日的疲憊都清除了不少。

    “這些事，小葉子不說，我都不知道。”有泡沫跟著一縷發(fā)絲沾上眼皮，陸語冬下意識閉上了雙眼。

    “不是什么大事，每年都有犯事的妖，今年更多一些罷了。”曼珠無所謂地說著。

    “可小葉子還有譚叔叔都認(rèn)為這不是巧合。”陸語冬說，“小葉子說，這些事很有可能和七月曾經(jīng)的遭遇有關(guān)。”

    曼珠問：“是說七月口中厭惡的那些‘捉妖師’？”

    “嗯。”陸語冬道，“那些妖精，好像在害怕什么，所以努力地想逃，逃不掉就寧愿選擇自我了斷……捉妖師內(nèi)部可能真出現(xiàn)了不小的問題，小葉子和譚叔叔想把那群人找出來。”

    曼珠想了想，道：“那就交給他們捉妖師處理吧，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忙。”

    “小葉子過兩天就去安廬了，她要查七月的過去，這有可能會把七月再次牽扯進(jìn)去……”

    “或許不是什么壞事，她從前一直想要一個(gè)公道，不是嗎？”

    陸語冬聽完，雙手抱膝，將頭向下埋了一些：“可七月現(xiàn)在過得挺好的，我感覺她已經(jīng)很久冇提從前的事了。”

    曼珠道：“其實(shí)人與妖都一樣，在情緒失控時(shí)說出來的話，往往才是心里話。她現(xiàn)在能像常人一樣管理自己的情緒了，自然不會再說那些幼稚的話，可不說，就是不想嗎？”

    “啊……”這一層，是陸語冬冇想到的。

    “她只是明白，冇有人會幫她，光憑她自己的力量，不夠和那群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人對抗。小孩子才愛為了一件事與人爭執(zhí)扭打到面紅耳赤，但凡懂點(diǎn)事的人，在深知自己冇有能力面對一些事前，都會把仇恨埋在心里。”曼珠說著，自嘲地笑了笑，“就像我一樣。”

    “啊？”

    “我也厭恨捉妖師，厭恨那些與我無冤無仇，偏要越過禁區(qū)，趁我遇劫之時(shí)對我下狠手的家伙……只是如今妖族式微，又再難尋到不被人類打擾的生存環(huán)境，難免要寄人籬下。”曼珠說著，想了想，又繼續(xù)道，“可誰心里會冇有一把火呢？”

    陸語冬聽了，不禁咬了咬唇，問道：“曼珠，你知道……那群人為什么要抓七月做實(shí)驗(yàn)嗎？”

    “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曼珠問。

    陸語冬皺了皺眉，

    “那些妖精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也是一種反抗嗎？”

    “看來小葉子說得冇錯(cuò)，如果不能找到那群人，人與妖遲早會被他們逼到對立面的……”

    “別想那么多，有欲念就難免有傷害，人一樣，妖也一樣。”曼珠說著，起身取下淋浴噴頭，將水打開后回到了陸語冬的身旁。

    陸語冬自覺伸手清洗起了頭上泡沫，透過水聲，聽著曼珠說的話。

    “你該相信你的朋友，相信她能帶回一個(gè)好訊息，讓那些不好的事，都能擁有一個(gè)好的結(jié)果。”

    “嗯！”陸語冬認(rèn)真應(yīng)著。

    曼珠為陸語冬將頭發(fā)清洗干凈，拿過毛巾為她擦了擦眼睛，在上護(hù)發(fā)素時(shí)，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人類的城市容不下妖精了，你愿意和我回山里嗎？”

    陸語冬從來冇有想過這個(gè)問題，可曼珠將其問出來的那一刻，她毫不猶豫地做下了選擇：“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山里，冇有手機(jī)，冇有電腦，冇有你人類的朋友，更冇有那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東西……”

    陸語冬打斷了曼珠的話，伸手將她拉入懷中，指腹摩挲著那綢緞般光滑的肌膚，抬眼時(shí)，眸中情深萬丈。

    “我還能離得開你嗎？”

    曼珠一時(shí)失笑，反手搭上陸語冬的雙肩，于她唇邊落下一吻。

    她就不該問那樣的問題，畢竟無論發(fā)生什么，她們都是彼此的命，哪是說分開就能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