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不想讓二少爺知道，可奴婢怕二少爺誤會姑娘，才……”

    “出去。”

    冰冷冷的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將聽雨還未脫口的話壓在喉嚨。

    聽雨抖著身子，“二少爺……”

    顧硯之頭也不抬，聲音似冰川上經(jīng)久不化的風雪，凜冽刺骨，“我不想說第二遍。”

    聽雨身子顫抖，哆哆嗦嗦退出門外。

    屋中恢復寂靜，只有榻前燭臺上的紅燭偶爾爆出噼啪聲。顧硯之緩緩伸手，從面前粉彩水仙瓷碟中取了塊翠玉豆糕。

    他從沒有試圖相信過別人。

    自離開娘親，周圍的每一個接近他的人都別有用心，或是欺騙或是凌辱，總是無一人真心對他好過。

    他早已對周遭失去了信任。

    可顧云瑤……她的所作所為一下下砸在他的心房之上，他內(nèi)心的防線在沖擊下不停動搖。如今聽雨的一番話，好似重擊，防線摧枯拉朽，趨于崩潰。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試圖相信她。

    滿室梨子香中，顧硯之拿起面前的豆糕，輕輕咬了一口，以往他最不愛吃這些甜得發(fā)膩的糕點，可如今他嘴角勾起，一口口將瓷碟中的糕點全都吃光了。

    *

    顧云瑤進屋時，宋氏正坐在上首黃梨木雕寶珠紋交椅上默默垂淚。她哭起來無聲無息，只是淚花滴滴掉落，卻更惹人憐愛。

    顧云瑤：“……”

    她小心翼翼上前挽住宋氏手臂，糯糯問：“娘，你這是怎么了？”

    宋氏放下帕子，露出通紅的眼眶，面上是少有的嚴肅，“瑤瑤，你告訴娘，你二嬸被褫奪管家權(quán)可是和你有關？”

    顧云瑤完全沒想到她問這個，神色凝在臉上。

    宋氏已經(jīng)明白，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瑤瑤，娘不是告訴你要忍耐么，你怎么還要去招惹她們？！你二嬸定是記恨我們，以后可怎么辦？”

    顧云瑤看著宋氏垂淚，太陽xue突突直跳。她以為宋氏軟弱不爭不搶，她來爭搶即可，卻不想宋氏居然要束縛她，讓她也一再退讓。

    顧云瑤可以忍受宋氏毫無作為，卻絕不能忍受宋氏在后面拖后腿。

    “娘，有一事我一直未跟你說。”過了半晌，顧云瑤低低開口，“那次落水，我并非失足，而是……顧渙，顧渙推我下去的。”

    宋氏呼吸一滯，手指顫抖。

    顧云瑤眼中流出淚花，“娘，當時若不是顧硯之救我，我可能早已沒命了。我們一直忍讓，可他們反而得寸進尺。”

    “娘，你說我該怎么辦？”少女臉色慘白。

    她的一字一句如同錐子，刺向宋氏內(nèi)心。

    宋氏囁嚅：“我們……”卻半個字也說不下去。

    她一貫退讓成習慣，連帶一雙兒女也不敢爭搶，最后卻落得險些命喪黃泉的下場，她這個母親當?shù)暮纹涫　?/br>
    宋氏內(nèi)心第一次出現(xiàn)了晃動。

    顧云瑤繼續(xù)質(zhì)問：“娘，不爭不搶真的會平安一生么？爵位真的會給哥哥么？”

    宋氏立即反駁：“當然，這可是你祖父祖母金口玉言！”

    “可為什么我落水險些喪命這般大的事情，不見祖父祖母出面主持公道？”反而任由劉氏在大房撒潑。

    事實如鐵，宋氏嘴唇顫抖，再說不出反駁的話。

    顧云瑤心頭嘆息，她并不是想逼宋氏。宋氏雖性子軟弱，可對兒女的疼愛是實實在在，她的初衷也只是想讓大房過上好日子。

    顧云瑤前傾身子，抱住宋氏腰身，低低開口：“娘，我只是想保護你，保護這個家，爹不在了，只有我們相依為命了，我不想別人欺負你。”

    宋氏眼淚流了出來，哭著回抱顧云瑤，“瑤瑤，是娘的錯……”

    是她太過軟弱，最后還得靠女兒籌謀保護自己。

    第十五章 宋氏轉(zhuǎn)變

    宋氏內(nèi)心震蕩，以往不爭不搶的人生信條一夜坍塌。顧云瑤離開后，宋氏一夜未眠，輾轉(zhuǎn)反側(cè)，將顧云瑤的話反反復復咀嚼。

    翌日正是三月初三，一早起來，支摘窗外陽光明媚，長空蔚藍，惠風輕撫，草長鶯飛，正是千里鶯啼綠映紅的好風光。

    顧云瑤照例梳妝更衣后來陪宋氏用膳，不想剛進里屋，就見宋氏身披了件淡色衣裳，正在案桌前翻看賬冊。

    顧云瑤異常詫異，以往大房的賬冊銀錢宋氏碰都不碰，一概由秋芙負責發(fā)放管理。

    見顧云瑤驚異神色，宋氏放下賬冊，笑意盈盈，“娘昨日忽覺這半生過得糊涂，幼時閨中爹娘護我，嫁人后你爹在，你爹爹護著我，如今卻是你護著我，至始至終我都由他人保護，習慣性忍讓退步。”

    “若不是昨晚瑤瑤點醒我，我還不知自己活得如此荒唐。就說大房賬務，居然一直是秋芙代我管理，真是可笑。”

    她說到后來，泫然欲泣又要落淚。

    顧云瑤走到宋氏身后，從后抱住她纖細腰身，撒嬌道：“娘，你已經(jīng)做得很棒了，不要苛責自己，萬事還有我和哥哥。”

    她從未料到宋氏居然能一夜轉(zhuǎn)變，心中酸澀。宋氏以往只是太過忍讓退步，可宋氏該給孩子的愛卻半分沒少。

    宋氏破涕而笑：“你這孩子，慣會哄我開心。放心吧，賬務一道我荒廢許久，就算想一日學成也不可能，還需秋芙慢慢教我。”

    母女兩人靜靜相擁，享受難得靜謐的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