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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 第92節

    可是這塊玉卻能。

    即便只是在夢中。

    這樣直擊內心深處最隱秘渴望的誘惑,實在太大、太叫人難以抗拒,所以賀顧離京時便忍不住帶上了它。

    之后的日日夜夜,他在夢中和那個做了帝王的三殿下伴著,陪他起、食、臥、坐、批折子、看御花園里新開的月季,看皇城里四四方方的天,云卷云舒,朱紅的高墻、琉璃的瓦。

    夢中的三殿下是沉郁的、帝王的脾氣捉摸不透,賀顧只看得出他不太快活,但那是三殿下,是裴昭珩,是他曾經的“瑜兒jiejie”,是一個吻就能叫他落淚的人。

    許是在夢中,心里的欲望便會被放大無數倍,賀顧無法自制的心疼,他不想看著三殿下這副模樣,即使是夢里的三殿下。

    可是轉頭一想,難道不快活的,便只是夢里的三殿下嗎?

    ……難道他便不是借著這個夢,躲避現實里無法面對、無法割舍的人,事,在這夢中偏安一隅,做個懦夫嗎?

    是賀顧陪著夢里孤家寡人的帝王,卻又何嘗不是夢里的三殿下在陪著他呢?

    賀顧就這樣一點點、一點點的陷得越來越深了,他逐漸無法從這個夢中脫身出來,也無法把夢里的三殿下和現實的裴昭珩區分開來看,他們畢竟都是一個人,賀顧心里清楚,正因為知道是夢,他才會借著夢里的這個三殿下,釋放他回到現實無法紓解的愛欲和壓抑已久的感情。

    所以在夢里賀顧越發放肆,越發為所欲為,而夢里的三殿下也果然是“心想事成玉”里的三殿下,他總是會包容賀顧,容忍他所有放肆的行徑,夢中的三殿下,在旁人眼里是高高在上,不茍言笑的冷面君王,可卻能容忍,深夜里少年趴在他身上放肆的親吻,啃咬,在他修長、白皙如玉的脖頸上,毫無顧忌的留下一長串殷紅色的齒痕——

    他也從不躲避,從不阻攔,更加沒有責怪過他,他甚至不去問為何賀顧會對他做出這樣曖昧的事,也不細究為何有時候親吻后,賀顧會愣怔的看著他出神,然后沒來由的就紅了眼眶。

    夢里的三殿下從不問緣由,只是會靜靜的看著他,理一理他凌亂的鬢發,把它們撥到賀顧的耳后,低聲對他說:“……別怕。”

    于是賀顧愈發深陷其中了。

    一天又一天過去,賀顧一次又一次的從夢里醒來,盡管白日他在北地的雪原里奔馬趕路,勞累不堪,但不論晚上休憩的地方何等簡陋,他都還是會忍不住摸出這塊誘人的玉——

    賀顧的理智,已經敲響了警鐘,盡管沒人告訴他,他卻也隱約感覺到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他不能總是靠一塊玉,靠一個夢逃避現實,他應該放下這塊玉,甚至扔了它,然后和現實世界的三殿下一刀兩斷,以后再也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沉溺于夢境并不能使人變得堅強。

    道理很簡單,要想明白也不難。

    可是真要做到,卻是難上加難。

    直到這次回京前夕,賀顧才下了決心,要試著和這塊玉“戒斷”,試著和夢中那個三殿下“戒斷”。

    可他的意志力,也不過支撐他忍了五日不碰它,至于真的把它丟掉,賀顧卻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去。

    盡管已是初夏,房中卻也比白日里涼爽的多,乳白色的月光朦朦朧朧,穿透窗欞灑落在賀顧手中的那塊小小的、貌不驚人的羊脂玉上,襯出一種別樣的、似有若無的盈潤光澤,那玉仿佛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魔力,叫賀顧一望,便再也無法將目光從它身上挪開。

    來吧,枕著我入睡吧。

    仿佛有個聲音這么說。

    賀顧的目光和神情掙扎了起來,他的額頭甚至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他想把這塊玉放回去,手抬起又放下,來回幾次——

    然而良久,意志力終于還是拜下了陣來。

    玉被放到了枕下,這次進入夢境,便要迅速的多了。

    睡夢是柔緩的,意識朦朧了不知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賀顧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已經是床榻上長發披落,靜靜望著他的帝王了。

    夢里的帝王已然年過而立,盡管身居高位,這高位卻是他踏著血得來的。

    他歷經無數苦難,登基后又夙夜cao勞,是以他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眼角卻也已生了細細的紋,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可盡管如此,這雙眼尾布了細紋的眼睛,卻還是如同月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美得驚心動魄。

    他看著賀顧,勾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卻不知為何,未達眼底。

    “子環……”

    “朕還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第69章

    賀顧的第一個反應是——

    怎么又進來了?

    他怎么就管不住他這手?他怎么就又沒忍住?

    賀小侯爺一時陷在悔恨之中難以自拔,也沒聽清楚夢里的三殿下說了個啥,只在心里第億次和自己保證,這一定是他最后一次入夢,等這一回他醒了后,就把那塊玉扔……呃,就把那塊玉鎖起來,束之高閣,再也不碰了!

    他發誓這一定是最后一次!

    賀顧的表情明顯神游天外,他半天不答話,夢中的三殿下便微微蹙了蹙眉,男人伸手一把拉過了賀顧的肩臂,翻身便把他壓在了下面,裴昭珩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撩開了賀顧鬢邊散落的一縷發絲,帝王微涼的指節碰了碰少年人的側頰,垂眸看著他低聲道:“你在想什么?”

    賀顧一驚,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任誰看,都會覺得,此刻賀顧和夢中三殿下的這姿勢,實在是有些過于曖昧了。

    之前在往返于宗山的路途上,賀顧最沉溺于夢境的那段日子,幾乎夜夜都入夢去與夢中的三殿下相見,這個夢過于真實,夢中這個世界的走向、發生的事又與上一世他死前高度吻合,只除了三殿下篡位登基為帝這件事,其他幾乎都能對上。

    賀顧不是沒有對這個夢,究竟是真是幻產生過疑惑的,這雖只是一個夢,但他在夢中卻是切切實實的擁有身體的,無論是能切實感覺到溫度變換,四季寒暑交疊,還是為三殿下篦發時,指尖那如緞般的光華觸感——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真實,賀顧幾乎就要以為自己其實是回到了前世,他死后的那個世界了。

    ……可是若真要說這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但在這個夢中,賀顧憑借“心想事成玉”的能力,又能“為所欲為”,比如隨他所想忽然變出一條小褻褲、比如在帝王不開心時,憑空給他變個戲法,博美人一笑什么的。

    雖然太離譜的變化,賀顧也弄不出來,比如四季更迭,比如直接叫那些在夢中讓三殿下頭疼的夷人不再進犯國境……

    但盡管如此,這樣能憑空心想事成、變來變去的本事,卻怎么想也不應該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會有的,所以賀顧最后還是想通了,此處雖然逼真,卻也終究不過是他的一個夢罷了。

    既然是夢,夢中的自然也不是真實的人,賀顧便沒有那么大的心理壓力和負擔,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正是現世有了期冀卻不能實現的愿景,才會做夢來發泄這些原不可能在真實的世界中宣泄的欲望。

    所以那段日子,賀顧對夢中的這個三殿下,幾乎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也毫不掩飾自己眼中對他的愛慕和眷戀——

    不掩飾,不偽裝,也不必因此糾結痛苦。

    ……畢竟只是一個夢而已,在夢中賀顧想到什么,便可以做什么,這都不過是他的臆想,他不必擔心夢中人是什么感受,也不必擔心他會驚訝、會抗拒、會因此疏離、厭惡于他。

    那段日子夜夜入夢,幾乎所有賀顧能想到的,所有他潛意識里渴望著的,賀顧都做了,他在深夜昏暗的床帳里,死死的壓著帝王,和他耳鬢廝磨,和他唇齒相依,他放肆、毫不顧忌,甚至見對方不回應,便囂張的啃咬舔舐帝王白皙的耳垂,問他“你為什么不理我”,咄咄逼人的逼著帝王對他有所回應。

    ……若不是這個夢,賀顧大約是想象不到的——

    自己的內心深處,竟然對三殿下埋藏著這樣多,叫人羞于啟齒的欲念、而那些原以為只是雨后出土的新筍般、初露萌芽的愛欲,其實也早已不似他想象中那樣,而是瘋狂生長,幾乎成了濃蔭蔽日的參天巨木。

    他的欲望是這樣囂張、這樣直白、這樣毫不遮掩,甚至咬傷了夢中三殿下冷白的脖頸,留下深紅色的齒痕和印記,可這樣咄咄逼人的愛欲,卻似乎并沒有叫這個萬人之上,高高在上的帝王感覺到被冒犯,夢中的裴昭珩對這個不知緣何出現、孤魂野鬼一般、少年模樣的舊日友人,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寬和和容忍。

    或者說,早已不是寬和容忍,而是近乎于縱溺了——

    剛開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還只是在早朝前,帝王更衣換上朝服后,拉著他不叫他從崇文殿的內殿出去,屏風那頭跪著滿朝文武大臣,這頭賀顧卻攬著帝王的脖頸仰著頭目光定定的盯著他,向他索吻,這舉動可謂十足大逆不道,十足放肆犯上,然而夢里的三殿下,盡管已是九五至尊,卻也無法拿著他這個鬼魂懲戒,昭顯君威,何況既然是“心想事成玉”里的三殿下,又怎么會傷害他?他果然不忍責斥賀顧,甚至也不曾對他說一句重話,只是在屏風后掌著少年的后腦細細的吻他——

    夢中的三殿下,對他幾乎是予取予求、有求必應,可越是如此,賀小侯爺便越是不知收斂、為所欲為了。

    盡管賀顧從未對夢中的三殿下言明任何有關“喜歡”“愛慕”一類的字眼,畢竟這只是一個夢,賀顧自然也不可能會產生什么自己輕薄了三殿下,要對他負責之類的想法,只顧著開心和為所欲為就完事了。

    ……可時日久了,二人之間如此曖昧,他兩個究竟如今是個什么關系,夢中的三殿下畢竟也是已過而立之年的成年男子,又豈能不知?

    是以今日入夢,三殿下這一個翻身把他壓在下面,其實和往日他們做過的事相比,實在是不算什么,可賀顧斷了五日不曾入夢,這些日子又在糾結自己不該沉溺于夢境之中的事,此刻驟然被夢中的三殿下壓著,湊得這般近,便不由得一時身子僵了僵,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將頭側過了幾分。

    可裴昭珩一向是敏銳的,尤其是對賀顧,盡管是夢里的這個已經做了皇帝的裴昭珩,也立刻就注意到了賀顧這點小小的、和往日不同的抗拒反應。

    裴昭珩:“……”

    賀顧一時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作為一個失蹤已久的鬼魂,和帝王重見后的開場白,卻忽然感覺到肩臂被抓著的地方一輕,他愣了愣,轉頭便見夢中的三殿下竟然不知怎么忽然松開了他,在床帳里,面色淡淡的坐起了身,散著發斜倚在床頭看著他。

    賀顧道:“我……我回來了。”

    夢中的三殿下道:“嗯。”

    賀顧頓了頓,想起方才他說的話,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一直在等我嗎?”

    夢中的三殿下道:“在等。”

    他回答的這樣坦誠,賀顧反而一時有些尷尬和不知所措了,傻了半天,才道:“呃……其實不必等我的。”

    夢中的三殿下開門見山的問道:“以前每日都來,為何這次足足五日不見蹤影?”

    賀顧沉默了一會,想起之前的決定,在心中不知第多少次對自己重復:這只是個夢而已,沒什么好磨嘰的。

    便狠了狠心,道:“陛下也知道……我和你不同,我……我在這只是個鬼魂。”

    “我……我在這里可能留不久了,鬼魂總是要消散的,去投胎也好……或者不知道去哪里也好,總之我不可能一直這樣化出實體,留在此間。”

    “陛下以后也不用再等我了,這次我身體消散后,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賀顧越說越快,也越說越亂七八糟,說到后面,他的腦袋幾乎都是混沌的,只有嘴里還在喋喋不休,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更加無暇去細想為何他要和一個他原覺得,僅僅是臆想中的夢中人道別,給他一個交代。

    可他卻還是本能的這么做了。

    “陛下……陛下以后找個人陪著你吧,立后也好……還是什么別的妃子也好,你……”

    說到這里,卻又猛地頓住了。

    他忽而就想起了之前他初入夢,做貓時看見的那個三殿下來。

    那個三殿下,明顯是比如今他眼前這個要更加年長的,眼前這個還是剛剛登基為帝,那位“三殿下”卻明顯已經做了有一段年頭的孤家寡人了。

    這是不是就說明,現在他怎么勸夢中這位眼下初登大寶的三殿下,不要埋頭政務不顧身子,或是叫他找個人陪著,都是沒用的?

    他總會成為日后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孑孓獨身的孤家寡人。

    ……這都是已然注定的事。

    賀顧想到這里,被這個想法一下子揪的心臟都疼了一下,但他甚至還沒來的及細想,究竟為何僅僅只是一個夢,卻有這樣連續的時間關系和因果,便被夢中三殿下的聲音驚醒了。

    “朕不會立后,也不會納妃。”

    賀顧怔了怔,轉目去看他,卻見他也正看著自己。

    “朕來日會從宗室子中擇一賢者過繼,傳位于他。”

    盡管帳外寢宮里點著燈,然而帳幔落下,床帳里卻是光線昏暗的,帝王的臉部輪廓在黑夜里看不真切,有些模糊,賀顧五指慢慢收緊成拳,喉結滾了滾——

    ……他實在是說不出讓這人以大局為重,立后延嗣的話來。

    “朕不愿立后納妃,子環難道就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嗎?”

    夢中的三殿下如是淡淡道。

    賀顧身子僵了僵,抬眸去看他,三殿下眸色幽暗如深海,那眼神叫人觸之便忘記呼吸,賀顧立刻挪開了目光,胸腔急促的起伏了兩下,道:“……可我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夢中的三殿下沉默了一會,道:“子環有何難處,為何不告訴朕,反要躲著不見朕……是否是因著你不能再這般化出尋常人的身體?朕雖然不通鬼神,也可叫人去尋,能通陰陽之士,總會有辦法替子環……”

    賀顧閉了閉目,打斷他道:“可我早已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咱們人鬼殊途,總有一天要散的……再說,哪里又有那么多的得道高僧,道門高人?“

    他說到最后,已經是聲色切切,賀顧心中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樣到底是在試圖說服夢中的三殿下,還是在說服那個蠢蠢欲動、舍不得放下這個夢境的自己。

    可他說完了,夢中的三殿下卻也只是靜靜看著他,沒說話,賀顧被他看的心中莫名就生了些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要對一個夢中人感覺到愧疚,可是叫這雙眼睛這樣無聲的看著,賀顧能察覺到感覺到三殿下無聲的眼神里蘊含的意思——

    他側過頭去,喘了兩口氣,沒說話,三殿下卻淡淡道:“子環……是你不想再來見朕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