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聘婷氣得想要動手，旁邊幾個女學(xué)生連忙拉住她：“聘婷，呂茵，快別吵了。大家都是同學(xué)，是好姐妹，這樣多不好。”

    “是啊是啊，別吵了。”

    “誰和她是好姐妹？！”楊聘婷一把甩開拉著她的女孩子，“我提醒你們幾句，趁早離她遠(yuǎn)點，要是哪天被這個姓呂的賣了，想哭都沒地方哭去！”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其他幾個女學(xué)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和楊聘婷交好的當(dāng)即追了上去，另外幾個卻留下來勸著呂茵：“你別生氣，娉婷脾氣一向不好，她也是因為秀兒的事情氣糊涂了。”

    楊聘婷和楊秀兒是親戚，楊副處長被撤了職，楊聘婷的父親也或多或少的受了些影響。知道了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后，楊聘婷就恨上了呂家母女，再想?yún)我鹬暗姆N種，算是看清了她這個人。今天見她來找李錦書，話里話外不離大帥府的舞會，猜也能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打倒軍閥，打倒封建勢力！”楊聘婷對追上來的兩個女孩子說道：“看著吧，只要找到機會，第一個要扒上去的就是她！你們和我好，我才告訴你們，這呂茵不是什么好東西，以后都少理會她。”

    “行了，我們都知道。”

    幾個女學(xué)生自走出李家到分道揚鑣，身后一直有幾個人跟著。這些人看起來都不太起眼，屬于扔進人堆里眨眼就找不到的那一種，可只要是練家子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的功夫都不弱。

    “豹子，蕭先生讓咱們跟著這幾個女學(xué)生，到底是為什么？”

    “我哪知道。”被叫做豹子的男人，雙手?jǐn)n在袖子里，蹲在墻角，“蕭先生吩咐的，我們照做就是。”

    “這盯了幾天，也沒盯出個什么來……”

    豹子突然朝抱怨的漢子使了個眼色，原來在呂茵等人走過街角時，一個穿著學(xué)生裝的男學(xué)生走了過來，豹子清楚的聽到那幾個女學(xué)生叫他“張建成”。

    兩個盯梢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張建成？不就是上次帶頭砸了關(guān)北日報報社，讓蕭先生和言少爺都留意的那個青年學(xué)生？

    這下子，兩個人都來了精神。

    大帥府

    三天時間準(zhǔn)備一場舞會并不是件輕松的事情。不只是李謹(jǐn)言沒經(jīng)驗，樓家的上上下下都有些無處下手的感覺。

    樓夫人特地請了展夫人過來幫忙，展長青在北方政府做事時，展夫人也參加過幾次這類的宴會和舞會，其中還有法國公使夫人舉辦的，倒是能提出不少有用的建議。

    她接過李謹(jǐn)言擬下的單子，仔細(xì)看著上面的章程，不時點頭，偶爾才拿起筆劃去一項或是添上幾行字。

    “要我說，這就不錯了。”展夫人將改好的單子遞給樓夫人，“只是細(xì)節(jié)的地方再注意一下就行了。”

    “恩。”樓夫人看過之后點點頭，“就照著這個來辦吧。”

    李謹(jǐn)言沒說話，他此刻正僵硬的坐在沙發(fā)上，像尊雕像似的，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樓二少躺在他懷里睡得正熟。

    “娘，”李謹(jǐn)言的聲音有些發(fā)抖，“差不多了吧？”

    “還早，你急什么。”鑒于李謹(jǐn)言第一次抱樓二少時的蹩腳表現(xiàn)，樓夫人得著機會就把樓二少往他懷里塞，當(dāng)然，旁邊都有奶媽看著，一旦樓二少有任何不舒服立刻會被轉(zhuǎn)移陣地。

    饒是如此，李謹(jǐn)言還是沒有半點長進，這么一個面團子似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的柔軟生物，在李三少眼里當(dāng)真是比洪水猛獸都可怕……

    “行了，快別為難他了。”展夫人笑著從李謹(jǐn)言懷里把樓二少抱過來，輕輕拍了拍，“都滿月了，名字還沒定下來嗎？”

    “還沒。”樓夫人放下茶杯，示意丫頭重新?lián)Q一壺?zé)岵鑱恚按髱浧鸬哪切┟郑徽f大哥，連我都不同意，大哥起的大帥也搖頭。恐怕還得請爹幫忙。”

    “大帥都起了什么名字？”

    “還有什么？”樓夫人哼一聲，“當(dāng)初他想叫逍兒樓老虎的事情你忘了？你說說，大帥也是讀過書的，怎么會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當(dāng)時爹差點被氣得掄拐杖，逍兒的名字才總算定下來。”

    李謹(jǐn)言聽到樓老虎三個字，嘴里的點心好懸沒噴出來，樓……老虎？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被樓少帥當(dāng)做聘禮送到李家，后來又被自己當(dāng)做嫁妝帶回樓家的那只老虎。話說，樓少帥知道他差點被叫樓老虎嗎？

    樓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之前還攔著大哥白寶琦，不讓他在李謹(jǐn)言面前掃大帥的面子，如今卻被她自己說出來了。

    “這事還真是……”展夫人也笑了，看著懷里的樓二少，“大帥到底給二少起了什么名字？總不會還是老虎吧？”

    “不是。”樓夫人干脆也不為樓大帥遮掩了，沒好氣的說道：“山豹，樓山豹。”

    “樓……山豹？”

    李謹(jǐn)言看看沒好氣的樓夫人，又看看愣住的展夫人，再看看被展夫人抱在懷里萬事不知的樓二少，好吧，當(dāng)他看到樓大帥捏在手里的那張紙時，馬上對樓二少升起了十二萬分的同情，這要是舌頭大一點的，十有八九會念成樓山炮。

    可憐的娃，要不是上頭還有個外祖父，恐怕就得被人叫山炮了……

    商定了舞會具體細(xì)節(jié)之后，李謹(jǐn)言叫來大帥府的兩位管家，把單子給了他們，交代他們按照這上面的章程去辦。

    “具體都寫在上面，采買的事情上一定要把好關(guān)，還有伺候的下人，不用丫頭，都用……”

    李謹(jǐn)言和管家正說著話，丫頭來報，說有人找言少爺。

    “是誰？”

    “農(nóng)場來的，他說他叫巴特爾。”

    “巴特爾？”

    李謹(jǐn)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想起屋子里還有其他人，不太好意思的咳嗽了一聲，“暫時先這樣吧，如果有不明白的，再來問我。”

    兩個管家也是有眼色的，一看就清楚言少爺肯定是有事，行禮后就退了出去。

    打發(fā)走兩個管家，李謹(jǐn)言親自去外廳見了巴特爾。

    巴爾特已經(jīng)是第四次去草原了。之前三次，他都沒走出北六省，主要是在察哈爾境內(nèi)的呼倫貝爾草原收購牲畜，他帶去的鹽巴，糧食和布匹很受牧民們的歡迎，現(xiàn)在巴特爾已經(jīng)成了呼倫貝爾草原上最受歡迎的客人。

    “按照言少爺吩咐的，和牧民們都定了協(xié)議。”巴特爾將這次去草原的經(jīng)過和李謹(jǐn)言詳細(xì)說了一遍，又從隨身的包里取出和牧民簽訂的合同，“牧民們都感謝言少爺，請言少爺有機會一定要去草原。”

    李謹(jǐn)言點點頭，放下合同：“巴特爾，這次你怎么去了這么久？”

    “言少爺，我去了外蒙。”

    “什么？”李謹(jǐn)言嚇了一跳，“你一個人去的？”

    “不是，是跟著商人的馬隊一起。”巴特爾說道：“雖然外蒙的哲布尊丹巴投靠了俄國人，但下面的牧民還要生活。他們吃的鹽巴和糧食，大部分都是從這些商人的手中購買，我恰好認(rèn)識一個馬隊的兄弟，這一次就跟著一起去外蒙走了一趟。今年太冷了，馬隊沿著克魯倫河走，過了喬巴山，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被凍死的羊，連人都有被凍死的，牧民的日子比往年都艱難，馬隊帶去的鹽巴和糧食并沒換來多少東西。”

    “那些凍死的牛羊牧民怎么處理？”

    “丟掉。皮毛不能賣，rou也不會吃，只能丟掉。”巴特爾的聲音頓了一下，“這個冬季過去，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是啊。”李謹(jǐn)言也有些感慨，過了半晌，說道：“巴特爾，要是那個商人的馬隊可靠的話，過幾天你帶上幾個人再去外蒙一趟怎么樣？花費都由我來出。”

    “言少爺是想和那邊做生意？”

    “恩。”李謹(jǐn)言點點頭，“你帶上足夠的鹽巴和糧食，收購那些牧民手里的牲畜，瘦點沒關(guān)系，是活的就成。再和他們說，如果活不下去了，可以往察哈爾和內(nèi)蒙這邊遷移。”

    “我知道了，言少爺。”

    送走了巴特爾，李謹(jǐn)言隨即去書房找了樓少帥，巴特爾說的事情，讓李謹(jǐn)言想起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

    “外蒙？”樓少帥抬起頭，“收回外蒙？”

    “對。”李謹(jǐn)言走到辦公桌旁，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不是說現(xiàn)在就派兵去外蒙，而是想辦法先把民心收攏過來。”

    李謹(jǐn)言將巴特爾從外蒙帶回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樓少帥，牧民是要吃飯的，如果現(xiàn)在外蒙的統(tǒng)治者不能讓他們吃飽飯，而樓少帥卻能讓他們有飯吃，他們會怎么做？外蒙的哲布尊丹巴沒什么能力，說白了就是俄國人的傀儡，要對付他很容易，對付他背后的俄國人才需要費一番腦筋。

    現(xiàn)在的俄國還不夠虛弱，武力收回外蒙并不是理想時機。等到一戰(zhàn)開打，俄國沙皇被趕下臺時，才是動手的時候。

    歷史上徐公收回外蒙，不也是趁十月革命之機，外蒙的王公貴族失去了靠山才能一舉成功？

    雖然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加上蘇聯(lián)和日本勢力的介入，外蒙還是獨立了出去，不過李謹(jǐn)言相信，只要能將這片入地收回來，只要有樓少帥在，別人就休想再把它從華夏的版圖上分割出去！

    況且，外蒙收回來之后，再趁一戰(zhàn)俄國國內(nèi)最亂的時機，華夏軍隊完全可以對與外蒙邊境接壤的俄國土地鯨吞蠶食，加上在后貝加爾插下的那些釘子，自顧不暇的俄國新政府，肯定無力將這些土地從華夏手里再搶回去。等他們緩過勁來，rou已經(jīng)吃進了華夏的嘴里，再吐出去？想也別想！

    第九十七章

    民國四年,公歷1912年12月9日,冬月初一

    大帥府舉辦西式舞會的消息傳遍了關(guān)北城,城里的不少報社都派記者守在大帥門口,就為抓到第一手消息。最早行動的是文老板手下的記者，其他報社得到消息后也紛紛效仿,記者們舉著笨重的相機，冒著寒風(fēng)守在“最佳”位置,每當(dāng)有一輛車開過來，所有人立刻嚴(yán)陣以待，按照李謹(jǐn)言的話來說,已最初具備了后世娛記和狗仔們的職業(yè)風(fēng)范。

    在從蕭有德那里得知某些人企圖在舞會期間上演一場好戲之后，李謹(jǐn)言就打定了主意，既然有人不愿意消停，他也就甭和這些人客氣了。讓他們見識一下信息爆炸時代的某些手段，知道什么叫黑人到底，才會明白怕字怎么寫。

    這些記者就是特地為他們安排的。希望某些人不要臨場退縮，讓他的一番“苦心”白費了。

    李謹(jǐn)言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淺色的西裝，習(xí)慣了長衫，很長時間沒穿過襯衫長褲，李三少站在鏡子前打領(lǐng)帶時還頗有些不習(xí)慣。看著鏡子里的人，李謹(jǐn)言的動作突然頓住了，閉上眼睛用力搖了搖頭，將腦海里閃過的畫面全都拋開，告訴自己，以前的種種都該埋藏在記憶的最深處，當(dāng)下的一切才是真實。

    “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謹(jǐn)言睜開眼，鏡子里映出了樓少帥的身影。

    筆挺的褐色軍裝，長腿包裹在軍褲和黑色的馬靴中，巴掌寬的武裝帶勒出勁瘦的腰身，肩膀上的金色將星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濃墨一般的眉毛，深黑的眼。

    李謹(jǐn)言注視著鏡子里的男人，直到樓少帥抬起他的下巴，用眼神告訴他，繼續(xù)看下去，后果必須自負(fù)。

    “少帥，剛剛我在走神，”李謹(jǐn)言扯了一下嘴角，后果自負(fù)什么的，果然很有威脅性。

    樓少帥沒有說話，也沒放開他，就在李謹(jǐn)言幾乎要撐不住臉上的笑容時，低頭吻上他的嘴唇，淺嘗輒止。

    “我的。”蜻蜓點水般的吻一一落在李謹(jǐn)言的嘴唇，鼻尖和額頭，“記住。”

    李謹(jǐn)言的意識有些模糊，聽到樓少帥的話，下意識的反問道：“記住……什么？”

    “……”

    下一刻，樓少帥扯開他的襯衫領(lǐng)口，一口咬在了他的頸側(cè)。

    李謹(jǐn)言頓時清醒了，連忙去推他，“少帥！”脖子上印著個牙印，他還怎么見人？

    丫頭走進來時，恰好見到這一幕，連忙退了出去，隨后進來的喬樂山卻靠在門框上，吹了一聲口哨。

    “抱歉，我來的不是時候。”喬樂山環(huán)抱雙臂，嘴里說著抱歉，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歉意，“或許該讓外邊的人再等三十分鐘，或者是一個小時？”

    “喬樂山。”樓少帥抬起頭，拉好了李謹(jǐn)言的領(lǐng)口，“你可以繼續(xù)說下去。”

    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再明顯不過的威脅和殺氣，喬樂山果斷閉嘴。他還有大好的人生，不想因為目睹了一場……恩，舞會前的激情，就被殺人滅口。

    “我還以為這段時間都見不到你了。”李謹(jǐn)言重新開始打領(lǐng)帶。

    喬樂山聳了聳肩膀，“我不可能整天關(guān)在實驗室里，我也需要休息和娛樂。”

    “我不會阻止你休息和娛樂，”李謹(jǐn)言一呲牙：“但我希望付給你的薪水不會白費。”

    “當(dāng)然不會。”喬樂山眨眨眼，“我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的員工，就像樓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的丈夫一樣。”

    李謹(jǐn)言一直沒等到樓少帥的翻譯，轉(zhuǎn)頭問道：“少帥，他在說什么？”

    “他在夸自己。”

    “只是這樣？”李謹(jǐn)言十分懷疑，夸自己的時候，眼神需要如此這般的……猥瑣？

    果然天才的腦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嗎？

    下午四點，參加舞會的客人陸續(xù)抵達(dá)。一輛又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大帥府的門前，展長青和展夫人走下車時，恰好遇到了代表沈家出席舞會的沈和端。

    “展局長，展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