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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謹言在線閱讀 - 第68節(jié)

第68節(jié)

    搖上車窗,來接人的展長青立刻說道:“大帥,你怎么不多帶些人?”

    男人摘下帽子,赫然正是樓盛豐。

    “帶那么多人做什么,麻煩。”

    “可……”

    “可什么?”樓盛豐大嘴一咧,“當年老子單槍匹馬進敵營,也照樣囫圇個的出來。說起來,‘茂功’這個字還是當年左大帥給取的。”

    “大帥勿怪,一時……”

    “你們讀書人就是矯情,我說怪你了嗎?”樓大帥手一揮,“叫就叫了,我還能怎么著你?你好歹還叫我一聲姐夫。”

    “是。”

    展長青也笑了,兩人隨即談起了和德國人借款的事情。

    “德國人咬死不松口,我想實在不行,就以借款購買機械的名義簽訂合同,至于合作開礦就記在附件里,總不會有人去較這個真。”

    “別人想挑你毛病,管你是正本還是附件?”

    “那大帥的意思是?”

    “我這回來還帶了點好東西,不怕德國人不動心。”

    “大帥指的是?”

    “藥。”樓盛豐壓低了聲音,“為把這點東西不聲不響的弄出來,我可沒少費工夫。當初把藥廠弄得鐵桶似的,我自己往外倒騰東西都難。生怕讓人發(fā)現(xiàn)了。”

    “啊?”展長青吃了一驚,“大帥,你平安無事的消息,沒告訴少帥和言少爺?”

    “沒說。”樓大帥摸摸光頭,“機會難得,也讓他們兩口子都磨練磨練,因為這,我還讓沈澤平那老小子演了一場好戲。”

    “藥品的事也是沈先生辦的?”

    “啊。”

    展長青沉吟了半晌,突然說道:“可少帥不知道,萬一對沈先生?”

    “沒事。那老小子死不了。就算那混小子想動手,也有人會攔著。那老小子八成正在牢里呼呼睡大覺呢。”樓大帥說到這里,話鋒突然一轉(zhuǎn):“不過這事早晚得露餡,估計那小子和他媳婦這會都順著沈澤平這條藤,想方設(shè)法的來摸我這個瓜。不過長青啊,我和你說,這批藥品送到青島的接頭人安排的是你,在摸到我這個大窩瓜前,他們先逮住的八成是你這個綠皮西瓜。”

    展長青:“……”

    第七十四章

    樓盛豐抵達青島的隔日,展長青再度拜會了青島總督瓦爾德克。他隨身帶去了五盒磺胺,在總督府一直留到深夜才離開。第二天,德國遠東艦隊總指揮官馮·施佩被總督瓦爾德克請到了總督府。

    “閣下,這是華夏人提出的交換條件。”總督瓦爾德克指著放在桌子上的五盒磺胺,“目的是希望我們能在借款的事情上幫忙。”

    南北政府在山東打內(nèi)戰(zhàn),德國人不可能不關(guān)注。理所當然的,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華夏軍隊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只要有這種磺胺藥物的軍隊,傷員的死亡率都很低。尤其是北六省軍隊的傷員,除了戰(zhàn)死或是受傷太過嚴重的,幾乎都能活下來。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傷口發(fā)炎,就會要了士兵的命。”馮·施佩說道:“難道就是因為這種藥物?”

    “我已經(jīng)核實過了。”瓦爾德克打開一盒磺胺,看著靜靜躺在盒子里的五支藥劑,“展并沒有給我提供臨床試驗報告,他們軍中不斷康復(fù)的傷員足以說明一切。”

    “或許我們應(yīng)該再謹慎一些。”

    “但是留給我們的時間并不多。”瓦爾德克說道:“閣下,北六省的統(tǒng)治者樓盛豐因意外去世了,展在一個星期后就要趕回去參加他的葬禮。作為樓盛豐的親戚,他必須出席。一旦他回去,我們很難預(yù)料事情會如何發(fā)展。樓盛豐的繼承人樓逍是個接受過德意志軍事教育,品質(zhì)優(yōu)秀的年輕人。我相信,就算在合同上簽字的不是他,最終合同上的一切條款也會得到實現(xiàn)。”

    馮·施佩不再猶豫,為了德意志帝國士兵的生命,他答應(yīng)瓦爾德克,會和他一同勸說德華銀行的行長勞魯士。雖然不是容克貴族,卻同樣有著顯赫出身的勞魯士,想必會愿意為了帝國的利益做出讓步。

    展長青沒住旅館,而是選擇了一棟距離總督府只有八百米左右的二層洋樓落腳,附近的建筑都帶有明顯的德意志建筑風(fēng)格,不奢華,卻厚重實用,

    “回來了?”樓盛豐坐在客廳里,面前的茶幾上放著幾份報紙,他翻開手上一份德國人印刷出版的報紙,指著上面的一則消息說道:“看來老子還是很有名的,我死了,德國人的報紙上竟然也會刊登訃告。”

    說完,哈哈大笑。

    “大帥,這并不好笑。”展長青坐到一旁的沙發(fā)上,“我已經(jīng)照你的吩咐將磺胺交給瓦爾德克,從對方的反應(yīng)來看,這件事成功的幾率很高。我擔(dān)心的是,如果德國人據(jù)此研制出同樣的藥物,那……”

    “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樓大帥擺擺手,“等著看吧,就算他們研制出來了也會保密,不會隨便對外張揚。從別人手里弄到好東西,你會藏起來還是四處宣揚?”

    除了德國,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大不了再加上個俄羅斯,藥賣到哪里不能賺錢?而且,一旦德國得到了這種藥物并且研制出配方,他們肯定會想方設(shè)法的不讓配方落到對頭手里,若真是這樣,恐怕還幫了他們大忙。

    “這倒也是。”展長青點點頭,“不過大帥,將借款金額提高到八千萬馬克,是不是太高了點?”

    “不高,老子為了這筆錢連家底都掏出來了,不趁機多要點可就虧大發(fā)了。”樓盛豐笑呵呵的笑道:“長青啊,你可得加把勁,我不是和你說了,沈澤平那條藤現(xiàn)在就攥在我兒子和兒媳婦手里?一個星期后老子就要出殯了,咱得盡快把合同定下來,否則不只你有麻煩,我的麻煩也不會小。”

    展長青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么表情,才能表達出他此時悲憤的心情,他的麻煩?他的麻煩還不是眼前這個好姐夫找的?!

    見展長青拉長臉,樓盛豐訕笑了兩聲,摸了摸光頭,”你別生氣,也體諒一下姐夫,我今年都五十八了,眼瞅著奔六十的人,這次是運氣好,才能提前揪出那幾個和邢長庚通消息的逃過一劫,下次呢?逍兒才二十,他媳婦更小。倚老賣老,幼主可欺,我手下的那幫人能服他們?不趁這次機會給他們提個醒,恐怕有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大帥,你……”

    “這些話我也只能和你說,只要老天再給我十年,不,五年,我保證能將這份家業(yè)安安穩(wěn)穩(wěn)的交到逍兒手里,可時不待我啊。”樓大帥沒看展長青,只是自顧自的說著:“逍兒是個手狠的,跟著我創(chuàng)下這份家業(yè)的老弟兄們也不容易,我也不想他們因為一時糊涂不得善終。等借款的事情了結(jié)我就回去,過我的手,總比……”

    “大帥,”展長青打斷了樓大帥的話,這些話樓大帥能說,他卻不能聽,“您身體硬朗,少帥在軍中頗有威望,言少爺也是個能干的。現(xiàn)在說這些都為時過早,畢竟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

    “希望如此吧。”

    關(guān)北城,大帥府

    樓夫人的孕吐突然之間好了,伴隨而來的是胃口大開。

    廚子精心燉了雞湯,將湯面上的油花都撇得干干凈凈,只余下清亮的湯底,下了面,添了點蘿卜丁和蔥花,連根rou絲都沒有,樓夫人一連吃了兩碗。

    李謹言在一旁看得心驚,一下吃這么多,等下會不會再不舒服?

    樓夫人放下筷子,用手絹擦了擦嘴,抬頭看到李謹言的表情,忍不住笑了,“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娘,那個,你一下吃了這么多,沒事吧?”

    “我說你怎么這副表情,沒事。”丫頭把碗撤下去,在樓夫人的腰后放了一個墊子,“當年懷逍兒的時候,我吃得比這還多,這么大的瓷碗,”樓夫人用雙手比劃了一下,“我一頓能吃三碗。那個時候我還專門喜歡吃腌蘿卜,最好用醋泡得酸酸的,那味道才爽口。”

    李謹言只是聽就覺得牙酸。不過樓夫人能吃進東西總歸是好事。自從樓大帥出事之后,樓夫人的心情一直不好,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這讓李謹言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想問,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難道直接說:“娘,你怎么突然心情變這么好?”這不是找揍嗎?

    樓夫人揮手讓丫頭都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李謹言兩個人,執(zhí)起茶壺親自往李謹言面前的茶盞里倒了一杯茶,濃郁的茶香慢慢飄散,“言兒,我聽下邊的人說,藥廠的沈澤平找你麻煩,還動了槍。原本逍兒是想殺了他,卻被你攔住了?”

    “娘,這事不妥?”

    “沒有,你做得很好。”樓夫人放下茶壺,語重心長的對李謹言說道:“你是個明白孩子,有些人當殺,千刀萬剮也不為過,有些人只能關(guān)不能殺,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能在他脖子上架刀子。沈澤平跟在大帥身邊三十年,親友故舊遍布北六省,就算他犯下滔天大罪,此刻也不能殺他。”

    李謹言看向樓夫人,“娘的意思我明白,這些道理我知道。”其實沈澤平的事情,李謹言真沒太往心里去,不關(guān)乎民族大義,有什么過不去的?再者說,有了沈澤平這一鬧,他也看清了藥廠里的許多人,接下來該怎么辦也能把握尺度了。

    “孩子,忍字頭上一把刀。有的時候,比的不是誰手中的權(quán)力大,誰的拳頭夠硬,而是比誰更能忍。”樓夫人拉過李謹言的手,將他的拳頭攥緊:“韓信胯下之辱,勾踐臥薪嘗膽,蘇武塞外牧羊,所憑借的不過都是一個忍字。”

    李謹言點頭。

    “不過,忍到了一定程度,也就不必再忍了。”樓夫人放開李謹言的手,“到真正動手的時候,就要一擊必殺,讓你的對手永無翻身之地。”

    李謹言捫心自問,真到了那一天,他當真能毫不遲疑的舉起刀子或者拉開槍栓?真逼到那個份上,就算他不動手也不行吧?

    “不過,”樓夫人話鋒一轉(zhuǎn),“這個沈澤平,也不像是大帥一去就冒出來挑刺的人。”

    “娘?”

    “他既然被逍兒關(guān)起來了,你就不必再管了,不如趁機把先前跟著起哄的人拾掇拾掇。”

    李謹言有些尷尬,他以為樓夫人發(fā)現(xiàn)了他私下里讓啞叔去查藥廠車間主任和財務(wù)經(jīng)理的事情。不過樓夫人主動提起,他干脆把心里的想法給說了出來:“娘,他們畢竟都是大帥安排的,沒有明擺的錯處我不好動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樓夫人冷笑一聲,“他樓盛豐不是被‘炸死’了嗎?”

    李謹言愕然的看向樓夫人,這壓根不像是樓夫人會說的話。猛然間,他腦海里涌起了一個念頭,被燒焦的尸體,樓夫人突然改變的態(tài)度……難不成,大帥他沒死?

    可樓夫人是依據(jù)什么推測出來的?

    仔細回想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好像是在得知沈澤平對他發(fā)難,被樓少帥關(guān)起來后,樓夫人的態(tài)度才開始轉(zhuǎn)變的。難道這其中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越想越覺得頭大,或者,他該去探一次監(jiān)?

    李謹言離開后,一個清秀的丫頭走進來,俯身在樓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樓夫人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個‘死人’現(xiàn)在十有八九就在長青那里。”

    “夫人,這件事不告訴少帥和言少爺嗎?”

    “不必,讓他們自己去查。”樓夫人說道:“沈澤平這個人我了解,就算他對言兒再不滿,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挑事。他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有人事先和他通過氣了。他來當這個出頭椽子,可以直接牽扯出一批人來。只是還把長青給拉進去了,樓盛豐,等你回來……”

    正在青島的樓大帥突然感到后頸一陣發(fā)冷,怎么回事,又有誰在“惦記”他?

    在總督瓦爾德克和遠東艦隊總指揮官馮施佩的勸說下,德華銀行的行長勞魯士終于松口了。展長青帶著兩名隨員一起前往總督府,簽訂了借款合同。

    借款合同的主要內(nèi)容為:借款總額為八千萬德國馬克,借款年利4厘,借款期限十五年。借款的百分之六十將用來購買德國機械,借款期內(nèi),北六省在遠東西伯利亞發(fā)現(xiàn)的任何礦藏,德意志都擁有共同開采權(quán)。采礦所需的設(shè)備均由貸款銀行代辦,并按價收取百分之五的傭金。另外,銀行將從借款中抽取三百萬馬克作為酬金。

    合同中還規(guī)定,借款與還款必須使用德國馬克。

    德國人不太明白為什么要加上這一條,畢竟華夏的借款合同大多是以白銀和英鎊作為單位的,但總體看來,加不加這條都不會對己方產(chǎn)生什么影響,沒有多做考慮便答應(yīng)了。

    合同分別用中,英,德三種語言擬定,由展長青和德華銀行行長簽字用印,青島總府瓦爾德克和遠東艦隊總指揮作為見證人。

    這份借款合同簽訂于民國四年,即公歷1912年8月10,被后世稱為《民四華德借款合同》。有趣的是,華夏和德國后世的史學(xué)家,都認為這份合同損害了本國的利益,并為此爭執(zhí)了半個世紀。

    華夏人認為,這份合同涉及到西伯利亞礦藏,西伯利亞是華夏固有的領(lǐng)土,這份合同明顯侵犯了華夏的主權(quán)和利益,是一份賣國合同。

    德國人舉出的例子更實際,在1912年,他們借給了華夏人八千萬的真金白銀,而在十年后,當馬克跌落到一百萬才能兌換一美元時,華夏人還給他們的幾乎是一堆廢紙!

    當然,半個世紀的時間還很遙遠,現(xiàn)在簽訂借款合同的雙方,都堅信是自己占了便宜。

    在合同簽訂的當天,展長青便向德國洋行下了第一筆訂單,包括價值三千萬馬克的機床和成套工業(yè)設(shè)備,同時以每年為德方增加供應(yīng)磺胺為條件,換取德國幫助北六省建造一座兵工廠,可以獨立制造步槍,機槍,子彈和輕型火炮。兵工廠中的生產(chǎn)設(shè)備全部由北六省出資向德國購買,德國將派遣技術(shù)人員協(xié)助建廠,在此期間,德方人員的薪資將全部由北六省支付。

    只要有錢賺,德國人立刻將庚子條約拋到了腦后,況且北六省已經(jīng)明顯表示出了親德傾向,既能賺錢,又能通過武裝北六省軍隊給俄國和日本人添堵,何樂而不為?

    想必德皇陛下知道了也會十分高興。

    借款合同簽訂后,在總府府舉行了酒會,瓦爾德克總督高舉酒杯,“為了德華的友誼!”

    展長青也舉起酒杯,臉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偷到了肥雞的狐貍。

    北六省同德國人借款是秘密進行的,展長青發(fā)回關(guān)北的電報也只有四個字“事情已成”。

    電報送到樓少帥的案頭時,他正埋頭處理政務(wù),雖然樓少帥剛剛接手北六省政府,但能力和手腕樣樣不缺,使得之前有些不穩(wěn)的人心逐漸安定下來。

    加上沈澤平的事情已經(jīng)在私底下傳開,只憑他向李謹言舉槍,就足以定他一個造反的罪名。但他至今仍被關(guān)在牢里,性命無虞,可見樓少帥對大帥的老臣還是眷顧的。對于李謹言,眾人也有了新的認知。這個言少爺做生意的手腕一流,腦子也靈活,樓少帥肯為了他把跟了大帥三十年的老臣給關(guān)起來,雖然沒殺,但從無論誰求情都不放人來看,這樓家少夫人的位置,他是坐的穩(wěn)穩(wěn)的。

    向德國借款的事情本就是李謹言出的主意,接到電報,樓少帥當即讓季副官去把李謹言從廠子里接回來。

    季副官領(lǐng)命下去,樓少帥放下電報,拉開抽屜,里面放著熱河省長戴國饒發(fā)給他的密電,就在昨天,駐扎在熱河的第九師發(fā)生了一場兵變,在師長孟復(fù)被戴國饒請去赴宴時,孟稠的一個旅全都被圍在營房里下了槍。他手下的三個團長有兩個都當場反水,整場兵變,幾乎剛開始就結(jié)束了。

    “饒有常,肖詠武,你們要造反嗎?!”孟稠被五花大綁的帶到第九師另外兩個旅長的面前,破口大罵:“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對老子下手?!”

    饒旅長冷冷一笑:“姓孟的,別裝糊涂了,我看你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和孟復(fù)私下里在干什么?你們想反了少帥去投司馬君!”

    “你少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