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他自己身上卻沒什么飾物,瀑布般的長發垂至腰際,只簡單地綰了一下。 倒是柳浮玥一身華貴綢袍,依舊是白衣藍帶,頭上一絲不茍地扣著銀冠,氣質清貴不容褻瀆,遠遠望著仿若神祗。 到了宮里,因為是大典的緣故,戒備比往日嚴禁了許多,但凡進宮之人,不論地位高低都要搜身檢查,甚至連左相也不例外。然而在見到本殿之后,那金吾衛的神情就變得很奇特,糾結了半晌終于還是被我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放下了馬車的簾子。檢查完柳浮玥和彥音,卻是沒發現什么。我不由好奇,往彥音臉上多瞄了兩眼,他卻只是淺笑,面不改色。 離大典正式開場還有些時間,我不想在偏殿干坐著,便去后宮找母后聊天,途中經過麗妃的朝鸞宮,遠遠就聽到里面傳來斥罵聲和噼里啪啦的鞭笞聲,竟是在用刑。 我本來不想多管閑事,誰料里面莫名其妙傳來一句厲喝:“說!是不是三公主指使你干的?!” 我腳步陡然一頓——三公主?!說的是我?——尼瑪勞資真是躺著也中槍??! “聽這聲音,應當是四公主?!睆┮舨皇r候地提點了一句。 我了然,原來是冤家路窄,可她這栽贓嫁禍地也該有個限度吧?這半月來勞資連大門都沒邁出過半步,怎么就得罪她了? “殿下要不要進去看看?” “人家在教訓下人,本殿進去添什么亂?現在出面豈不是不打自招了?”我擺擺手,這廝的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他哪能是真心為我著想。 可還沒走遠,一撥人就拖著一個血淋淋的身子從轉角走出來,為首的少女溫婉秀雅嬌俏可人,就是蹙著眉頭也掩不住她的美麗,而跟在她后面的那個美婦更是膚若凝脂艷光照人,像是那種新婚燕爾的少婦,完全看不出她已經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的媽了。 我再次了然,原來——好色是有遺傳的!“三公主”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難怪作風這樣yin一亂,父皇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 “呵,好久沒見著央兒了,聽聞前些日子央兒受了場大病,可是好全了?” 見到是我,麗妃巧笑嫣然地走上前來,口吻關切眉慈目善,一點也看不出破綻。 “好得差不多了,謝麗妃娘娘關心?!蔽姨鹛鹨恍?,瞬時就把她看傻了,想必先前的“三公主”在這種時候大概都是下巴一揚冷哼一聲就走開,可我偏要跟她不一樣,“對了,這太監是怎么回事?犯了什么錯,要打成這樣?” 撞不上大可當作沒聽見,撞上了我不開口她也會說,不如我先發制人。 “一個不中用的賤奴,把本宮的賀禮弄丟了,本宮懷疑有人從中作梗,正打算把他交給內務府處置呢?!丙愬τ卣f著,時不時斂眉看我一眼,明擺著就是懷疑我,試圖挑起我的怒氣。倒是方才那個尖聲厲喝的小丫頭在邊上靜默地站著,一副乖巧而溫順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我點頭一笑,不理會她的挑釁,“那本殿就不妨礙娘娘辦事了?!?/br> 麗妃聞言眸色一狠,倒也不攔我。 我帶人從那遍體鱗傷的太監身邊走過,忽然被他猛然一拽,死死抱住了腳踝:“殿下救我!小人冤枉!” 我蹙眉,抖了抖腳:“放手。” “小人真的是被冤枉的……殿下,一定救我!” 那人滿臉血污,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充滿了極為強烈的求生欲望。 我不由心頭一動,被他那雙眼睛震懾,正僵持著,麗妃便已翩然而至,嘴角噙笑:“冤枉?呵……賀禮好端端地在屋子里放著,若是沒人動手,怎么會一夜間不翼而飛呢?” “依本殿看來,此事有蹊蹺,若是娘娘信得過本殿,不如交給本殿處理如何?” 麗妃巴不得把我搭上船,自然不會拒絕,卻是硬要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本宮怎么會不相信三公主呢?只是這壽宴的時辰快到了,屆時本宮若交不出體面的賀禮,恐怕皇上會不高興?!?/br> “這有什么,”我揮揮手,命人奉上禮盒,“這是本殿特地派人從南海尋回的夜明珠,不知是否能入得了娘娘的眼?” 禮盒打開,兩顆光滑圓潤綻亮如明月的大珍珠呈現在眾人眼前,在日光的照耀下碩大如碗口的夜明珠幾乎亮瞎了一干人的氪金狗眼。先前我也沒見過那珠子,這一看直把我后悔得肝顫寸斷,這么好的寶貝竟然被我隨口一說就送人了——他娘的我真是腦袋被門夾了,裝什么裝! 麗妃明眸輕閃,笑著拒絕,端的是欲迎還拒:“這是三公主的賀禮,本宮若是拿了,三公主可就交不了差了?!?/br> 你妹!少給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以為勞資不心痛?勞資不想拿回來?!可是說話如潑水,開了口就收不回來了臥槽! “本殿荒唐慣了,也不差這一件,娘娘不必為本殿擔心?!蹦愦鬆數模€要自降身價!好人真心難做! “那,本宮先謝過三公主了?!丙愬猴L得意,她想看的就是我出丑,不論以什么樣的方式,且她顯然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這才謝過,就又扯回了原來的話題,“不過,宮中失竊,丟的又是那樣貴重的寶貝,斷不能輕易了結,三公主可別徇私枉法,遭人嫌隙?!?/br> “娘娘放心,本殿自會給眾人一個交代。” 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我也懶得攔她,便帶了一群人一同前往那個儲放賀禮的閣樓。 “殿下,昨日奴才守夜,整晚都只是在門外守著,門上拴著鎖,鑰匙也一直都是由麗妃娘娘單獨保管,不在奴才身上,奴才如何進房盜走賀禮……”小太監趴在地上,忍著痛訴說冤情,情狀堪比竇娥行刑時的現場還原。 “那你守夜時,有沒有看見什么可疑的人影?” “好像……沒有。” “可疑的聲音呢?” “好像……也沒有?!?/br> 臥槽!這貨也太不上道了吧!他以為他是呆萌??!我都這樣暗示他了,他怎么著也得給個虛擬的嫌疑犯吧?不然叫我怎么幫他!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大哥! 18、要本宮跟太監道歉?! “進房看看,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麗妃翹著眉梢,示意女婢打開門上的鐵鎖,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戲的神情:“早晨本宮就派人翻來覆去搜了三遍,若是有線索,也不可能逃過這么多雙眼睛。不過是個奴才的一條賤命,三公主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我勾唇淺笑:“賤命事小,失竊事大,現在只是少了賀禮,往后別是連人都少了?!?/br> “那,”麗妃臉色微冷,袖子一揚,“三公主請吧。” “賀禮是放在哪的?” “就放在這個桌子上,是娘娘特意請全國最好的工匠費時三年用銀絲勾勒而成的一尊九龍騰天的酒樽,手藝精湛巧奪天工,天底下再沒第二件這樣的寶物了!”侍婢舌燦蓮花,把那酒樽夸得比太上老君的丹爐還要神奇,幾乎就差斟水成酒了。 我命人在屋子里搜了一圈,確實找不到什么異樣。 麗妃丹唇淺勾,勝券在握:“除了這個賤奴,沒人進過這個園子,若不是監守自盜,除非那酒樽自己長了翅膀飛走了?!?/br> 我仔細往那桌子及其四周來來回回掃了三四遍,正琢磨著該怎么搞些小動作來“作弊”,驀地,一只通體雪白的螞蟻從角落的狹縫了爬了出來,沿著桌角爬了上來。 雪蟻?原來是這樣…… 我伸手把螞蟻捏起來,放在手心攤開在麗妃眼前。 “娘娘這回確實冤枉人了,那酒樽雖然不是自己長了翅膀飛走的,但也不是人偷的,而是被這螞蟻搬走了?!?/br> “被螞蟻搬走?”麗妃拔高聲調,掩嘴呵呵笑了兩聲,滿是不屑,“三公主真是愛說笑,這酒樽比巴掌還大,就算螞蟻搬得動,它也搬不出這門窗緊閉的房間?!?/br> “酒樽出不去沒關系,螞蟻能出去就行了?!蔽野涯笏赖奈浵伔旁谧郎?,轉頭吩咐宮人,“你們再里里外外四處搜搜,看看有沒有蟻xue,誰最先找到,本殿便賞他十兩銀子!” 一聽到有賞賜,宮人即刻變得積極起來,不過多時便有人在窗外驚喜地喊了一句:“找到了找到了!墻角有個大蟻xue,藏了一窩白螞蟻!” 麗妃神色莫名地瞟了我一眼,摸不透我在玩什么鬼把戲,但見我又不像是沒事找事,也不好攔我。 彥音亦是滿臉疑惑,忍不住問了我一句:“白蟻跟香爐能有什么關系?” 我笑著抬了抬眉角:“你不覺得,他們的顏色很相近么?銀白色的螞蟻,銀白色的銀制香爐……?” 彥音若有所悟:“殿下是說,這香爐是白蟻……吃掉的?”說到后面,口吻里充滿了驚異,眾人聞言亦是跟著一驚,面上齊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用看神棍一樣的目光明里暗里瞟了我好幾道。 命人把蟻xue里的白蟻都掏了出來,裝在一個陶瓷罐里,我又讓他們點火燒白蟻。一開始火光撲面看不見里頭的情形,燒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等里頭的火勢退得差不多了,陶罐里就漸漸的露出了湛亮的光澤,火燒蟻死,白銀復出。 瞧見眾人個個半張著嘴,一副吞了個蛋咽不下去的神情,我盡力克制住自己的笑意以免笑破相,轉頭繼續問向麗妃的女婢:“那酒樽有多重?” “約莫……”那女婢估計也從沒見過這樣的情形,伶牙俐齒瞬間就變成了舌頭打結,磕磕巴巴地回了話,“十、十一兩重?!?/br> 我得意地揚起眉角,揮手吩咐下去:“把罐子里的銀子取出來稱一稱,看看有沒有十一兩重!” “回稟殿下,銀子重十兩九錢。” “這……”麗妃睜大眸子,滿臉不可置信,“這是怎么回事?!” 我笑得眉飛色舞,就是要刺激她:“這可是娘娘和在場眾人都親眼目睹的,本殿可沒誆娘娘!先前那尊精心打造巧奪天工的酒樽早在昨晚就成了白蟻的腹中餐,如今雖然燒蟻奪銀取了回來,卻是不能還復原貌,還望娘娘……節哀順變。” “呵……不過是個酒樽,毀了便毀了。”麗妃雖是氣極,卻相當沉得住氣,除了眸光略顯陰毒,面上一如既往保持著盈盈笑意,“難得的是三公主也能如此明察秋毫,等會兒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的?!?/br> “那是自然,本殿天資聰穎博學廣志,父皇一向很寵我的!” 我不過試探著說了一句,那乖巧溫順的小綿羊就忍不住捏起了拳頭,比起她娘來,這道行可差了不止一截。既然她們這么不待見我,我也不必委曲求全討好她們,當即揚起袖子把那“賀禮”化出來的銀子賞了下去:“剛才是誰找到蟻xue的?嘿……算你走運,還多出了九錢。來來來!愣著干嘛,快把銀子收走?。e看了……就算你把眼睛瞪脫眶了它也變不回酒樽……” “撲哧!”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聲音雖輕,但在這靜默的屋子內卻甚是清晰,而那個發笑的人,不是別人,卻正是先前那個受了嚴刑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小太監。 麗妃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側過臉朝邊上的女婢使了個眼色,那女婢即刻俯下身,甩手就給了那太監幾個耳光,她下手極重,又是個練家子,這幾掌下去竟生生打落了太監的兩顆牙?! “沒規矩的東西!主子面前豈容一個賤奴嬉笑放肆?!” 那太監呸地吐出一口血水,盯著她冷冷一笑,隨即撇過頭不予理會,倒是傲氣得很。 女婢見狀不由大怒,揚起手臂又要下毒手,我當即喝住她:“再不住手,本殿就挑了你的手筋!” 麗妃聞言眉峰一掃,剔來一記眼刀,口吻卻是十分的溫和:“為了區區一個下賤的奴才,三公主便要與本宮作對?” “賤命也是命,更何況后宮一向規矩嚴苛賞罰分明,后宮之事本該由母后全權處置,娘娘這次不但越俎代庖濫用私刑,還差點草菅人命釀成冤案。不是本殿要同娘娘作對,可就算本殿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恐怕娘娘也難以向母后與太后交待……”不怕你撕破臉皮,就怕你太沉得住氣,我抬眸回了一個淺笑,“但若娘娘能向這位小公公賠禮道歉,本殿或許可以在母后與太后面前為娘娘……” 不等我把話說完,麗妃面色鐵青,終于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尖聲質問出來:“什么?!你要本宮跟一個太監道歉?!這簡直……荒謬!不可理喻!” “冤枉于人,賠禮道歉是天經地義的事,這么簡單的道理恐怕連三歲幼兒都懂,娘娘知書達理溫良賢德,又豈能不知?” “你、你……”沒料到我會突然變卦,麗妃氣得渾身發顫,指著我的鼻子恨不得撲上來咬我一口,“鏡月未央,你別欺人太甚!”說著猛然一甩袖子,轉身摔門而去,竟是連一屋子的寶貝也顧不上了,“哼,我們走!” ------題外話------ 求收藏啊求收藏! ~ 19、人渣一個個 “你們幾個,把他帶下去包扎一下,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本殿唯你們是問!” “是,殿下?!睂m人戰戰兢兢俯身領命,一副腿軟的模樣,倒是那小太監挺著身板堅持叩首拜了一拜:“謝殿下救命之恩,小的定當涌泉相報,萬死不辭!” “呵,涌泉相報就算了,別跟白眼狼似的恩將仇報本殿就很寬慰了?!蔽艺f著,朝一直打量我的柳浮玥瞟了眼,柳浮玥淡然自若地收起目光側開臉,平靜地望向別處。 經過這么一鬧,慶典的時間差不多也到了,想來母妃也已動身出了寢宮,我便帶人尋了近道趕往大殿。 這個時候宮人多數都在大殿伺候著,宮道上人影寥寥,本就靜謐的小道更顯寧靜,隔著一堵墻,里面的聲音不近不遠地傳來,隱約可以聽清楚。 “放開我……太子殿下!不、不要……不可以……”羞憤的音調似曾相識,我不由驚異,竟然是左相之子慕容晏?他也進宮了?怎么會跟太子扯上關系? “美人兒,給本宮香一個……嘖嘖!這肌膚可真嫩……三妹不曉得珍惜你那是她傻,只要你跟了本宮,本宮定會好好疼你……”yin邪的腔調輕佻放浪,狡黠有余,中氣不足,一聽就知道是個拈花惹草不務正業的紈绔浪蕩子。臥槽!竟然還是個太子?我的大皇兄?!尼瑪!鏡月的江山要是交到他這種人手里,想也不用想,遲早給他玩沒了! “殿下!放開我!放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