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鬼
翌日晨。 依舊陰雨連綿,冷風習習。 伏黑惠在床上翻了個身,手機不停振動,他的耳邊充斥著喋喋不休的鬧鐘聲——又是不愿起床的一天。 左手還是很痛,不過紅腫情況比昨天好了一些。 他看完自己的傷勢后,又呈“大”字形的姿勢仰躺在床上,過一會兒,才不情不愿地從床上起來,關(guān)掉鬧鐘又去洗漱。 拿出棉簽擦藥時,刻意省略了臉頰部分,戴個口罩就算是掩飾。 因為手疼的原因,伏黑惠這回沒勉強自己弄早餐,搭乘電車到學校之后,便到附近買了三明治。 沒想到碰到了熟人。 “你這是感冒了嗎?”石上優(yōu)多看了他一眼。 伏黑惠點了點頭,懶得去解釋,于是問道:“待會兒去學生會辦公室?” 石上優(yōu)輕嗯了一聲,聲音淡淡,“說是開工作會議。” 伏黑惠抿了抿唇,再問下去的時候,對方卻也不知道了。 無果,倆人只好買完早餐后,一齊往學生會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推開辦公室的門,發(fā)現(xiàn)里面并不是空蕩無人。 “早啊,惠,石上同學。”一名白發(fā)男人坐在沙發(fā)上,長腿疊交,隨意地翹著,雙手又分別搭在沙發(fā)背上,姿態(tài)吊兒郎當極了。一見來人,他便揚聲打了聲招呼。 石上優(yōu)有氣無力地抬了抬手,“早,五條老師。” “早。”伏黑惠連手都不抬。因為受傷的手抬不起,不受傷的手還拎著書包以及早餐。 五條悟輕輕頷首,看到伏黑惠臉上戴了口罩,不禁出聲詢問了一句:“咦?惠是感冒了嗎?”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伏黑惠坐在他對面,把書包放下來后才點頭道:“是有點。” 今天驟然降溫,儼然進入深秋一般,所以戴著口罩會被誤認為是感冒也很正常。 不過他不想解釋了,畢竟是因為感冒才去戴口罩,總好過被人知道是因為臉上受傷才戴口罩。 “這雨估計還會下幾天,要注意保暖哦~”五條悟慢條斯理地收回腿腳,說道。 這會兒,辦公室的大門霍地被推開—— “開會,換個地方了,各位。”禪院真希單手叉腰,沖里面的三個人喊道。 也沒等回應,話一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門都沒有帶上。 辦公室的三人面面廝覷。 五條悟抬起食指,輕輕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圓墨鏡,如是評價道:“你們的會長,真是精神百倍啊。” “所以待會兒召開的會議,是表彰大會嗎?你們覺得我今天的打扮適合領(lǐng)獎嗎?” 伏黑惠:“……” 適不適合暫且不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作為指導老師的你,同樣也很精神百倍。 石上優(yōu)咬了一口手中的三明治,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便持肯定態(tài)度道:“老師這身不僅適合領(lǐng)獎,還適合表演才藝。” 話音落下,五條悟卻輕輕‘唔’了一聲,狀似苦惱道:“這樣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伏黑惠淡聲問道。 “老師太優(yōu)秀了,不低調(diào)一點的話,其他人會自卑的。” 伏黑惠石上優(yōu):“…………” “不過我想,他們不會介意的,所以一定是表彰大會吧~”五條悟瞇起眼睛微微笑起,尾音上揚,帶著明顯的喜悅。 不過—— 事實證明,會議只是普通的工作會議,而且還是籌辦開學典禮的工作會議。 “……”坐在椅子上,五條悟無聊地轉(zhuǎn)起筆,心思早已飄去不存在的表彰大會。 主要的工作講述完,禪院真希開始分配個人任務,“優(yōu)秀學生代表演講的話,1年3班的露忍佳,2年1班的兩面宿儺,3年1班的乙骨優(yōu)太。惠,你負責聯(lián)系一下。” 伏黑惠一聽到“宿儺”的名字,幾乎條件反射的,眉頭皺了起來。 禪院真希挑選出來的優(yōu)秀學生代表,都是按照成績來著。他在想,禪院真希沒見過宿儺,肯定不知道這人光看著就跟優(yōu)秀學生沾不上邊。紋身穿耳又不好好穿校服,這要是真的上臺演講了,也不知道會產(chǎn)生這么樣的影響……是負面的,還是正面的? 況且,宿儺如此個性,不是一般只有開學和期末考試才會出現(xiàn)嗎? 在第一節(jié)準備上課的時候,會議才進入尾聲。 開學典禮最后定在明天舉辦,時間也比較緊張,畢竟是上頭突然決定下來的事情。 大家散開之后,伏黑惠一個人默默走到無人的地方,拉下口罩后便快速解決早餐。 明天臉上的腫估計也沒那么快消掉,他一定要在家里先吃了再來,一定!不然餓死了…… 幾乎踩著上課鈴聲,伏黑惠急匆匆回到了教室,結(jié)果冷不丁地,就看到了跟他打招呼的宿儺。 當時他腦海的第一想法是:不是說這家伙只有開學和期末才來嗎? “嗨~你戴口罩了啊,是因為河豚的樣子太可愛了嗎?”宿儺半撐著臉,說話時,看著他的眼神幾分揶揄,笑意明顯。 回過神來,伏黑惠聽出他那調(diào)笑語氣,面無表情間,便暗罵了他一聲幼稚鬼。 即使聲音極低極輕,但在一定距離中,還是可以清晰聽見。 宿儺也沒惱,只是笑著,然后話聲緩緩,咬字清楚地對著他說道:“你是海膽~” “你才海膽!”伏黑惠瞪眼,下意識反駁。 這個稱呼平時都是釘琦野薔薇在喊,他雖然聽習慣了,但由著宿儺這張嘴說出來,他是怎么都不樂意,怎么聽都別扭。 宿儺雙手微抬,繼而對著自己的頭發(fā)分別比劃出一個炸開的動態(tài),動作十分夸張。 “海膽,是你。”他笑著說道,眼中滿是興味。 伏黑惠瞪著他的眼睛簡直要冒火。 只是沒等來發(fā)作的時候——任課老師這會兒拿著保溫杯走進來了,肘間還夾著課本,站在講臺上就亮起大嗓門喊上課。 有了這段小小的插曲,伏黑惠注意力被轉(zhuǎn)移,氣也慢慢消了一大半。平常心、平常心……他在心里這么寬慰自己:只要把宿儺當成空氣,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老師講到課文導讀的時候,伏黑惠還在用筆劃著知識點,忽然看到一個紙團被丟了過來,圓滾滾的,在他的書本上悠悠轉(zhuǎn)了一小圈就顫顫停下了。 伏黑惠懵了,過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這玩意是從宿儺的方向扔過來的。 沒先研究紙條,他抬起頭就看向宿儺。后者剛好也在看著他,于是四目相對間,宿儺就做出了拆紙團的動作,意思明確。 見狀,伏黑惠不禁皺了皺眉,心道這家伙要搞什么鬼? 低下頭,再次盯著紙團的時候,他隱約覺得里面不是個好東西。 猶豫打開間,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幅簡筆畫,走筆鋒利,線條尖銳,畫的正是一只黑漆漆的海膽,下面還附上‘伏黑惠’這一行名字,更有明顯意義的指示箭頭。 伏黑惠看完之后,原本已經(jīng)滅掉的怒火隱隱又有了復燃的跡象。 他一把揉皺紙團,臭著一張臉將它丟入了桌兜里面,抬頭間,宿儺還在嬉皮笑臉的,似乎對自己的惡作劇十分滿意。 「幼、稚、鬼!」 伏黑惠張了張嘴,無聲吐槽。 然而這一聲吐槽,又換來了宿儺丟過來的一個紙團。 他本來不想理會,但是這人又朝他丟了一個紙團,這會兒正中腦袋,仿佛要逼他趕緊看那一個似的。 一次還好,次數(shù)多了,伏黑惠也煩了。 他忍著沒起身揍那人一頓的沖動,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拆開了前面的紙團。 皺巴巴的紙面上還是畫了一只黑色的海膽,不過仔細一看,會發(fā)現(xiàn)海膽身上都寫滿了他的名字,也就是說——宿儺把他的名字當作顏色填充。 傷害性不小,侮辱性極高。 伏黑惠閉了閉眼,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動作利索地就撕下了一張草稿紙。 抱著“禮尚往來”的態(tài)度,伏黑惠拿起筆之后,也開始在上面涂畫起來,涂的是宿儺,畫的也是宿儺。 也許是因為氣上頭,所以伏黑惠畫得很快,幾乎不到三分鐘。 趁任課老師沒注意,他瞄準宿儺的位置,‘咻’一下就丟了過去。 紙團輕飄飄的,按照伏黑惠理想的軌跡飛行,最后精準無比地砸在了宿儺的桌面上。 宿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伏黑惠,然后才撿起紙團拆開看看。 紙面上,畫了一只巨大的貓頭,圓圈還不是閉合的,看得出某人畫畫時的心情急躁。貓的臉上還有黑漆漆的紋路,他看這一眼,立馬認出了這是自己臉上的紋身。 伏黑惠畫的,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完全一致。 宿儺挪了挪視線,見紋身貓頭下面,也附了一行字: 宿儺——花臉貓。 “……”到底誰更幼稚?他看完之后,默默在心里吐槽。 不過嫌棄倒沒嫌棄,只是鄭重其事地將這張紙團收進了自己的桌兜里面。 只是沒想到,下一秒,又一個紙團扔了過來。 宿儺頓了一下,突然覺得伏黑惠這個人有意思得很,自己丟多少個,他也丟多少個嗎? 本以為拆開紙團后,里面也是寫滿他名字的貓頭,結(jié)果恰恰相反,不僅不是,還是特別正經(jīng)的一句話: 明天開學典禮,學生會邀請你作為二年級優(yōu)秀代表,上臺發(fā)言。 宿儺失落地壓了壓唇角。 還以為會收獲有意思的畫作呢,哎。 拿起筆,他悵然若失地在上面寫了兩個字:不去。 伏黑惠收到的時候,似乎意料之中,于是他又接著寫了兩個字:不行。 紙團丟來丟去,整整半節(jié)課過去,還以為任課老師不會發(fā)現(xiàn),結(jié)果一個大嗓門嚎出,嚇得伏黑惠一激靈。 “我忍你們兩個很久了!有什么話必須是上課才能講的嗎?既然這么喜歡跟對方聊,不如一起去走廊給我站著,在外面繼續(xù)傳你們的紙條!” 一聲令下,倆人在全班同學的目送中,就這么抱著草稿本和筆走了出去。 伏黑惠有些難為情,不過又慶幸自己戴了口罩,不然更加丟臉。 說到底,這還是他人生第一次被老師喊出去罰站。 就因為跟宿儺在課上傳紙條…… 伏黑惠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不搭理這家伙就好了。 同樣是被喊出去罰站,宿儺反倒心情很好的樣子,甚至還渾不正經(jīng)地倚靠在墻壁上。 “我還是第一次被叫出去罰站。” 伏黑惠聞言,頓時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還有臉說。 宿儺稍微垂眸,看著他輕聲漫語道,“不過第一次給了你的話,也不虧。” 伏黑惠:“?” ※※※※※※※※※※※※※※※※※※※※ 惠子:我還是白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