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門外人是誰?”門后露出一個清麗女子的面龐,嬌憨地問道。 “我的好友。”朱梓揚微微一愣,仍是側過了身,女子連忙對著庚毅行了個禮,一抬頭便紅了臉。 “我要娶妻了。”那竟是那個人見到他后說的第二句話。 庚毅的笑容怔然在了臉上。 娶妻,是啊,那人也已是弱冠的年紀了。 那女子名叫妙予,碧玉年華,長相身世皆是上乘,想是與他配極了。 “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搏了,庚毅,我需要她的家世。” 樹木蕭瀟,庚毅茫然了片刻,他頭一回覺得春日的暖陽灑在身上,竟皆是冷意。 “好。”庚毅笑著道,“那少爺的婚事要辦得熱鬧才行,定要是全京城最熱鬧的……” 似乎只有這樣盛大隆重的婚事才能與庚毅記憶中的錦衣少年相配。 庚毅微仰起頭,喉結跟著微微一動:“少爺,今兒我來是想說,我要走了。此次回京本是述職——”他的目光艱難地描摹過朱梓揚的臉,一筆一畫似乎要將他刻在心底,“從此往后,可能再不回來了。” 朱梓揚怔怔地抬眸望向他,庚毅苦笑了一聲:“方才太激動,忘了和少爺說道恭喜。不過,少爺放心,您的婚事我庚三定不會錯過。” 婚期定在了三月中旬,春光正好,窗欞門柱上被早早涂上了新漆,四處張貼起大紅“喜喜”字,一片喜氣洋洋。大紅的燈籠懸在門檐下,庚毅的身形隱沒在來客之中,他臉上掛著笑意,心底卻早已擰成了一團。 新娘上了花轎,被眾人迎下。朱梓揚一襲喜慶的紅衣,站在門口迎來客。 “恭喜恭喜。”每個人的嘴里都是這么說道。 庚毅提著兩壇酒落寞地坐在書房前發呆,紅木桌案,梨花方桌,青瓷花瓶中插著各式卷軸,一切似乎都保持著他離開前的摸樣。 他望著窗欞外太陽漸漸落下,輕而薄的紗帳被輕輕掀了起,身側緩慢地飄來了一股藥草的香。 “做什么!是想酒席未開,就醉倒嗎?”大紅的衣袂輕掃過他的臉,他奪過庚毅的酒壺,說道。 “少爺,您說世上真有神佛能給人喜樂,滿足人愿望嗎?”哪怕是那些污齪的見不得人的愿望。 “世上哪里真的喜樂佛,不過是勾引人入深淵,以命相抵的惡鬼罷了。” 屋外喊著吉時已到,庚毅仰起了頭,忽地笑了笑:“也是,哪有這等好事。少爺,吉時到了。” 朱梓揚的表情微微一頓,他深深凝望了庚毅一眼。末了,冷著臉走了出去。酒壺被砸爛在了地上,濃郁的酒香盈滿了屋子。庚毅望著滿地的碎片,他苦笑了一聲,終是對不住這二十年份的女兒紅了。 罷了…… 新房點滿紅色蠟燭,透過蠟白的窗紙都能望見里頭喜慶的紅艷,guntang的燭淚一滴一滴落在桌上,灼在人心尖。屋外,眾人的喧鬧直至三更才散。 庚毅回去了,回到那片屬于他的大漠,做回他意氣勃發的少年將軍。他未曾想過與朱梓揚道別,即便這將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相見。 正德十六年,京城傳來訃告,先皇薨,因未留下子嗣,傳位于興獻王之子。興獻王長子于數日前逝世,兄終弟及立次子朱厚熜為嗣。 他終還是失敗了嗎?庚毅心道,拿著訃告的手漸漸攥緊了拳。而就在京城訃告傳來的次日,庚毅收到了來自朱梓揚老仆寄來的家信,信封是用一層厚厚的黃紙糊上。 庚毅撕開了黃紙,在搖曳的燭光下他讀完了信。五更天,他緩緩站起了身抬眸凝望著遠處的黃沙漫天,紅日貼附著沙漠的棱角緩緩升起,蕭索的風聲正在喚醒沉睡的戈壁。他直直跪下身,莊重地朝著遠方三叩首。 庚毅燒了信紙,一路策馬趕回了京城。 錦衣衛早已埋伏于城南郊外,汪振寧怎也未想到他等了半日等來的人是庚毅。他與庚毅早年于軍營相識,只不過一人去了邊疆戍守,一人進了宮成了錦衣衛。 “庚毅,你可知你認下的是什么罪?勾結外邦,謀反之罪!”汪振寧定定地望著庚毅,帶著怒意,“你尚未給你父親洗去污名,難道自己也要背上這細作罪臣之名嗎?莫不成真想成了他人所說細作的兒子是細作?” 庚毅微微一怔,“細作的兒子也是細作”。 他忽地想起那年三月暖陽京城街角的白衣公子,“我家正巧缺一名書童,你若是不嫌棄便跟我來吧。”劍穗響起泠泠的聲響,庚毅忽地笑了,笑容中帶著一抹淡淡的哀意,他回道:“細作的兒子還真是細作,汪大人,那些勾結外邦的書信皆由我親筆書寫,這罪,我認下,我一人做事一人擔。” 第86章 寧桓瞪大了琉璃般的雙眸,怔怔地看著肅冼,不可思議般地道:“如此說來朱梓揚不是喜樂佛。”寧桓蹙著眉,轉過頭凝望著不遠處的妖僧,困惑地壓著聲喃喃問道,“那這妖僧究竟是誰?” 肅冼沉默了半晌:“昔日興獻王妃用性命換得朱家榮華富貴卻被丈夫舍棄,張貴妃許愿子嗣腹懷卻是她當年害死的胡常在的白骨。許是喜樂佛確實是個以命抵愿的惡鬼。”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不知當初朱梓揚究竟是向他許了什么愿。” “還能有什么,不過是那些放不下的富貴皇權罷了。”身側莫名多出了一人,寧桓愣愣地轉過了頭,訝然地道,“虛空道長,你怎么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