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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仙倌和煦一笑,望了望我,道:錦覓仙子xing喜新奇熱鬧,不比潤玉清寡之人,二十四位芳主設結界將她拘束著想來不甚妥當,潤玉乃錦覓仙子友人,為其解縛乃分內之事。 友人?丁香小芳主不屑一詰,天界果然皆是些虛偽膚淺之輩,見過錦覓無雙姿容,夜神此番友人一說怕不是有些此地無銀?火神尚且直言不諱,夜神的心思何不直言? 丁香芳主大可置疑潤玉之言,然,潤玉所言所行坦dàngdàng,自省從無逾距之處,于友人二字問心無愧。小魚仙倌對于丁香小芳主的挑釁全然不甚在意。 我亦點點頭,向小魚仙倌靠近了半掌腳尖,丁香小芳主且莫要怪罪潤玉仙倌,潤玉仙倌是尾好龍,我甚歡喜他。 四周之人剎那皆屏息。身旁老松樹抖了抖,掉落一地松針。 你說什么?鳳凰聲音沉沉墜地,一字一頓,琉璃眼瞳恰似件上好的瓷器經人小錐一敲,裂紋迸現。 潤玉仙倌是尾好龍,我甚歡話音未落,那帶了裂紋的琉璃轟然委地,破碎凌亂,嚇得我生生將最后兩個字咽回腹中。 小魚仙倌眼眸之中幾分意外一瞬而過,依稀有淡淡星光撲朔,待細看,卻又恢復了安靜溫潤之態,對我道:謝過錦覓仙子抬愛,潤玉亦歡喜錦覓仙子。 我欣然一笑。周遭二十四位芳主面色驚怒不定,長芳主花蔓舒張一個jīng準將我拉至身邊,凌厲注視著我的雙目,你和夜神!山間野花樹木皆被長芳主突如其來之戾氣震得斂葉收花。 錦覓鳳凰口中喃喃,面色撲朔迷離、懸疑離奇、錯綜復雜,有神傷隕落之態,又似當頭棒擊,懵懂未回魂之狀,你二人所言可是真? 這鳥兒不知又魔怔什么了,我頷首道:真,頂頂真,比這樹上的松針還真。老松樹又抖了抖,此番抖得厲害了些,除去松針,還砸了個松果下來。 鳳凰指尖褪成一片寒冰之白,雙目一閉,山風驟然凜冽,鳳凰發絲紛飛,似有件甚是珍貴的物什風化作一縷堙粉,隨風逝去,只余空dòngdòng一片面色,木然道:如此說來,我不過做了段過河的橋,成全了你二人的隔岸相望 小魚仙倌看云看風,神態閑適。 長芳主花蔓越收越緊,勒得我生疼,厲聲喝道:休想!只要我二十四人尚得一口氣息,此事便斷莫想成! 玉蘭芳主掩面長慟,造孽啊!都是業障!你二人之關系怎可生出qíng意來?! 說實話,我甚迷惘,怎得好端端歡歡喜喜的一gān人便糾結得比那老松樹的褶子皮還要褶子 玉蘭芳主一言卻讓鳳凰面色一變,鳳凰回過身對小魚仙倌道:你可知錦覓是何人?你可知我棲梧宮中的留梓池?你可知父帝即位前居住何處?你可知先花神名諱何許?你可知錦覓能信手喚花?你可知錦覓xing本屬水?你可知先花神真身乃水蓮一瓣?最后凄然一笑道:你可知父帝對我承認過何事?你我錦覓三人實是異母兄妹 小魚仙倌聞言,驚異一動,轉頭將我一望,既而看向二十四位芳主。 二十四位芳主有愕然,有驚詫,有勃怒,有冷眼,只長芳主不驚不動,似是默認。 我一時驚,一時喜,一時愁。驚的是我這樣一顆葡萄居然有這么些鳥shòu親戚,喜的是不管是真是假日后應能憑此招搖撞騙些靈力仙丹來,愁的是攤上了天后這么個不好應對的后母。 總之,權衡利弊,我現下心境小小復雜了一把。 小魚仙倌卻不愧是小魚仙倌,只驚詫了那么片刻,卻突然回神似有什么篤定在心中,波瀾不驚道:既是兄妹也好,無妨 還未講完,鳳凰便如五雷轟頂一般,倫常逆天之行,受灰飛煙滅之天遣,大殿如yù將錦覓拖入此萬劫不復之深淵,我便是拼盡全力也會阻止! 小魚仙倌道:二殿下怕不是有甚誤解?既而轉身對我,錦覓仙子除了歡喜我,不知可還歡喜火神? 噯?我正在復雜猶豫著,小魚仙倌問此作甚? 我想了想,勉qiáng回道:歡喜。鳳凰一惑,長芳主一趔趄。 小魚仙倌又問:那月下仙人呢? 我毫不猶豫回道:歡喜。鳳凰面色一跌,長芳主了然。 小魚仙倌繼續:不知彥佑君又何如? 我頷首回道:歡喜。鳳凰眉尾一挑,長芳主終是將捆我的花蔓松開了。 小魚仙倌一笑,那棲梧宮中小侍了聽、飛絮呢? 歡喜。我仍舊答道。 此般一問一答畢,鳳凰狹長的眼中烽火四起,勃然大怒,周遭花糙樹木猝然起火,頃刻之間我們所在的這處斷崖便禿了。 我在心底悼念了一下那棵老松樹。 不想,聽八卦原來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枯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涯。 第三十二章 流云,柘水,扁舟,塞外仙在蓬萊。 若隱若現煙霧中,有人自木筏上拾步而下,對我和藹一笑,此番冒昧將錦覓仙子請至太虛幻境中,還望錦覓仙子莫要介意。 我委婉道:天帝客氣了。 其實,我以為,不論是誰若正睡得香甜被人從夢中將魂魄請出都難免要bào躁一下,然則若此人是天帝便另當別論了,我朝他福了福身,不知天帝深夜喚錦覓至此所為何事? 許久,除了耳畔流云隱約天籟摩挲之音,卻不聞天帝答我,抬頭一看,但見他一雙眼專注看著我,卻又并非看著我,似透過我端詳著另外一個人,見我疑惑看他,方才回神一笑,笑中幾分凄、幾分悔、幾分盼,答非所問道:此處乃是太虛境,蓬萊仙洲之中,仙家偶或魂游之地,偶有幻景現于凡間,凡人稱為海市蜃樓,以為海中天蟾吐納之氣所成幻象,我初聽此說時難免一笑,以為凡人所言甚是有趣,然則,九萬年前,我夜游至此,見柘水上一女子踏水而行,步步生蓮,漸行漸遠,隱然而去前,清雅卓然的身姿于霧氣間無意回眸一瞬,我方才知曉何為幻境,何為海市蜃樓 天帝神態沉迷,醉心望著水面的霧氣,輕輕逸出一縷太息。 人老了果然都喜歡想當年,天帝自是又與尋常老兒不同,喜歡大半夜里想當年,雖然我與他不大熟悉,但照昨日鳳凰所說我有那么丁點可能與這老兒有點關系,我便勉為其難掐了瞌睡蟲兒作興致勃勃狀專注聆聽,不過這個九萬年前著實讓我悲了悲,想來這故事一時半會兒是說不完了。 我正心里頹著,天帝卻停在此處不往下說了,我琢磨了一下,好比凡間唱戲的唱到某處jīng彩段必定要來個亮相定上那么片刻,待聽戲人叫好歡呼后再往下繼續,天帝此番停頓必定是等我來接個話頭才好繼續,是以,我便朝他展顏一笑,道:甚好,甚好。 天帝眼中一恍,失神片刻后自嘲一笑,道:真是像。在這朦朧霧氣里,你與她乍一看幾乎一模一樣,細看了這面貌容顏卻無一處相似,若說神韻相似,卻又牽qiáng,只這笑容便截然不同,她不愛笑,我與她相識了這九萬年見她展顏也不出十次,便是一笑也似那晨間露水淡淡一抹便轉瞬即逝,不似你這般光明媚、甜比楓糖。 忽地一頓,攜了絲悵然道:其實,也不盡然后面五萬年間我其實再未見她笑過。若非我她這九萬年斷不止這丁點笑容,亦不會在寥寂之中終了此生 呃~我本以為這天帝老兒是來認親的,正抖擻了jīng神預備與他演一出熱血沸騰潸然淚下的戲碼,順帶得些靈力作見面禮,不想他說了半日卻只繞著個已然終了的人,我不免掃興,面上卻虔誠配合道:閻王老爺會保佑她的,天帝陛下節哀順便。 天帝愕然,繼而一哂,將眼神移開,看著靜謐的柘水,自五萬年前,天界同這太虛幻境便寸糙不生,聽聞錦覓仙子能信手栽花,不若種些青蓮在此吧。老人家的思維還能如此跳躍發散的我以為不多,不愧是天帝,話題怎的突然就轉向栽花了? 我看了看周遭,從地上拾起一抔土撒入柘水之中,喃喃念得咒來,剎那之間朵朵蓮花自水中遙遙升起,倏忽綻開,一片淡雅靛青充斥滿目。 天帝眼眸中驚喜jiāo織,爍爍閃得一派水光,果然!繼而又問:你可知我適才所言何人?真真又跳躍又發散,幸得我聰慧。 錦覓年幼,且常年居水鏡,所識之人無非個把花果菜蔬之仙靈,著實沒有深沉到萬把年才笑一回的,一日笑十回的膚淺之輩倒不少。天帝故人想來錦覓不識得,自然不能知曉天帝所言何人。我振振有詞。 天帝殷殷望著我,此番所言非別人,正是花神梓芬。錦覓仙子仙齡五千余歲,梓芬四千年方才仙逝,錦覓仙子莫不是連梓芬也不曾見過? 從來不曾。我搖了搖頭。天帝未免老眼昏花了些,我與花神如何會相像,果子和花朵本是兩樣東西,差得豈止八里十里。 聞言,天帝面上悲色泛濫,凄楚道:不想,梓芬竟恨我到此般境地!連自己的血脈也狠心不見言語間忽地戛然而止,十分懸疑。 然則其未盡之言卻不啻一記震天雷,轟得我耳鳴眼花,依他的意思我竟是花神與他所出!我回想了一下鳳凰昨日所言,前后一核,嚴絲合fèng,昨日鳳凰火燒斷崖,花糙盡損,長芳主憤然,與二十四位芳主毅然將我帶回水鏡之中,走得急了些,我竟沒有回味出鳳凰話里的意思,今日聽天帝一說我總算明了過來了。 不過,這期間怕不是有什么誤解?其一,花神是瓣蓮,我卻是顆葡萄,不過不能排斥天帝亦是顆葡萄;其二,花神靈力萬人之上,我修了四千年卻連仙道都沒有入,不過不排斥我大器晚成。 如此轉念一想,我便釋然了,篤篤定泰然自若。面上卻擺了副懵懂無知狀,眨巴眨巴眼睛,細聲細氣道:天帝若是喜歡看花,錦覓自當盡力多栽種些,便是天帝讓我去天界作個小花匠亦可。只是只是我擰了眉毛,十分憂愁。 天帝見我面色猶豫,忙道:只是什么?錦覓仙子有何難處盡管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