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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沉香如屑在線閱讀 - 第90頁

第90頁

    顏淡料想這世間不會這般容易的事qíng,想了又想,眼下只能按照敖宣說得辦。讓她拔了花瓣那還是小事,可是后面一樁卻很是難上加難。菩提老祖是了不得的人物,想來敖宣也不敢輕易得罪,才會事qíng著落在她身上,還真是一舉兩得。

    忽聽唐周嘆了口氣:顏淡?

    這一聲讓她忽然回過神來:什么?

    唐周甚是無奈: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

    顏淡望了他一眼,有點弄不清楚他這個態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照說他該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才對。就算過了很久,當年的愛恨早已模糊,可做過的事始終擺在那里,怎么可能當作甚么都沒發生過?

    不論憎惡,寵rǔ不驚,她做不到。

    唐周低著頭,隔了片刻方才道:有什么要我幫忙的,我定會相幫。

    顏淡別過頭看著遠處,九重天庭上云霧繚繞,站得遠些,便只能瞧見那一片霧氣迷朦。這云霧還是當年的云霧,這宮闕還是當年的宮闕,可她卻不復當初了。

    在這世上,她最不想接受的便是唐周的恩惠,不管是同qíng還是償還。可若是為了铘闌山境,那又不一樣了。

    她轉頭看著唐周:我想要火麒麟血,你有法子幫我么?

    菩提老祖座下的仙童皺著臉說,老祖出了遠門,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回不來。

    顏淡想著她到了天庭已經耽擱了快一個時辰,凡間怕是已經翻天覆地變化了,若是等到十天半個月后,說不準凡間都改朝換代了。

    只聽唐周淡淡道了句:我們是來看那頭火麒麟的,也無需等先生回來。

    顏淡不由心道,他下一句話該不是想說,他們看完麒麟順便還要割它一刀放放血?只見那仙童立刻舒展開皺成一團的臉,歡天喜地:太好了,帝座你來得正是時候,那頭畜不,靈shòu正鬧脾氣不肯吃東西呢,等到老祖回來看到可要罰我們了。

    我小時候常和那頭麒麟一起玩,是以它對我還是比較親近的。唐周隨著仙童走到仙邸后面的庭院,往前望了一眼,輕飄飄地說,看來這麒麟近來長大了不少么。

    顏淡的眼直了,仙童gān巴巴地笑了兩聲,傾身行了一禮,后退兩步:帝座,仙果就擺在這里,您記得喂它啊

    拴在石頭邊上的麒麟聽見人聲,突然轉過龐大的身子,銅鈴大的圓眼怒瞪了不速之客一會兒,一張嘴乎的一團烈焰撲面而來。顏淡連忙跳開幾步,只見那仙童一路狂奔而去,還帶著哭腔大喊:這畜生連青離帝君也敢燒太可怕了啊啊啊

    唐周走上前,伸手在它的背上拍了拍,那麒麟仰起頭,緩緩瞇起眼,嘴里又吐出幾朵火焰。他將手往上移,夠到麒麟的頸又摸了摸,那麒麟緩緩低下身趴在地上慵懶地閉上眼。唐周微微一笑,轉頭招呼顏淡:你也來摸摸它,等下割那一刀的時候它才不會發怒。

    顏淡磨磨蹭蹭走近了,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它會不會咬人啊?她雖然是頭一回見到這種上古瑞shòu,可是書上卻見得多了,麒麟很能吃,咬到什么就直接連骨頭帶皮啃了。她也就兩胳膊,不管少那一個都不愿意。

    麒麟惡狠狠地瞪著她不動,顏淡的手抖得越加厲害,最后還是唐周先瞧不過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按在麒麟背上。

    觸手卻格外溫潤舒適,顏淡順手在它背上摸了幾下,瑞shòu終于閉上眼,乖乖不動了。

    唐周錚的一聲抽出半截劍身,很是無所謂地問:你要多少血?

    顏淡忙按住劍鞘:只要十幾滴,你拔劍出來做什么?她話音剛落,那頭瑞shòu緩緩抬起頭,湊過來伸出舌頭慢慢地在她臉頰上舔了一圈,鼻子里噴出幾朵小火花。顏淡頓時僵硬在那里,隔了一小會兒才猛地跳起來:它、它竟然舔我!

    唐周摘下一片guī背竹的葉子,輕輕在麒麟腿上劃了一小道口子,讓麒麟血滴在葉子上,淡淡道:它是母的。

    顏淡抬袖在臉上擦了又擦,憤憤道:都是黏答答的口水!

    只見唐周撕下半幅衣袖,在瑞shòu腿上的傷口上纏了纏,忽然長身站起,一手扳過她的下巴,緩緩低下頭去。顏淡被拂到臉上的溫熱氣息嚇到了,毫不猶豫地抬起手揮過去。唐周眼也不瞬,抓住她的手腕,可看見她臉上慍怒的表qíng時,忽然松開了手。

    這記耳光gān凈利落地落在他臉上。

    沉香如屑

    唐周微微偏過臉,眸中幽幽暗暗,如同光影jiāo接般不定。

    顏淡在衣袖下緩緩攥緊手指,覺得身子在微微顫抖,說不好是憤怒還是害怕。她一直以為應淵對她無qíng,可那怪不得誰,感qíng原來就是你qíng我愿的事,可是現在演的又是哪一出?反復無常,這樣很有趣么?

    隔了許久,她聽見唐周輕輕道了一句,宛如耳語:顏淡,我很想你。

    我知道是你用半顆心換了我的眼睛,有一段時候我的確誤以為是芷昔,等到我在瑤池邊上看見你,便知道是你了。

    顏淡笑了笑:原來如此。她思忖一下,又道:沒關系的,那時是我心甘qíng愿,你不用在意。

    唐周微微一愣,神qíng漸漸沉郁,低聲道:顏淡,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在很久很久以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

    你喜歡的,不過是過去在你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可以時時陪你說話、最后醫好了你的眼睛的顏淡,而不是我,從來都不是,以后也不會是。她想了想,那個時候只有我會陪著你,可是等你好了,就不一樣了。就算現在,你不過是后悔當初我在你面前跳了輪回道。

    唐周輕笑出聲:原來你覺得,我已經活到連自己的感qíng都不明白的地步了么?你笑的時候右頰會有一個酒窩,眼角會變彎,像是從心底在微笑一樣。你和芷昔,我不會錯認的。

    地涯宮依舊冷清而空曠,鮮少有人跡至。

    顏淡走過長廊拐彎處,待看見前方那團黑影時驀地往后退開好幾步,顫抖著聲音問:這、這是怎么回事?

    唐周停下腳步,語氣平淡:嗯?那是鬼王,你不是見過的么?

    顏淡跺跺腳:我知道是鬼王,我是問你它怎么會在這里的?

    大約是她的聲音太大了,正默默跪在地上擦青石磚的鬼王抬起頭呆滯地望著她,眼里空dòngdòng的。顏淡又是一個哆嗦,疾步從它身邊過去:他一定是故意的,一直都裝著若無其事,讓她有脾氣也發不出。

    走進書庫,唐周推開身邊的窗子,只見外面正對著一池碧水,現下還沒到蓮花盛開的時節,蓮葉挨在一起愈顯得青翠可愛。顏淡撐著窗格,探身出去往外看,微微笑著:我記得原本這里是沒有蓮池的。

    這里的菡萏種了很久了,之前都沒有開過花,不知今年會不會開?

    顏淡嘆了口氣,遲疑一下還是開口道:我想還是不會。應淵,我們把話都說開了罷,這樣裝著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又能怎樣?雖然隔了很久,可是以前的事發生過,就不可能再抹掉不是練字,寫得不好了把紙撕了就可以重新寫過。

    她伸手合上雕花窗子,掩住外面的景致,走到書桌邊上,拿起上面那只雕刻得十分jīng致的沉香爐:那個時候,我的確是傾慕應淵君你,就算到了地府huáng泉,我還是忘不掉我原本以為,我會死在夜忘川里,因為忘不掉前塵,我不能投胎轉世,只能化成底下那些鬼尸。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這些,以后只怕也不會忘記。可是,那又怎么樣?

    顏淡揭開沉香爐的蓋子,輕聲道:把整塊沉香放進去,只要一點點火星,它就會燒起來,在燒成細屑前都不會停下,然后換一塊新的繼續燒。可是等到沉香如屑,再怎么用火折子點上都燒不起來了。就像這塊沉香,我已經燒過了成了細屑,就連一點火光都不會有了,最多只是燒盡后的余溫。

    沉香爐微微傾下,如屑般的沉香灰燼飄散在地上,化為虛無。

    顏淡微微笑著看他:就連最后的余溫,有一天還會冷透了,什么都會沒有了,就像你我還未相識時一樣

    唐周走了。

    顏淡慢慢滑坐在墻邊,感覺自己用盡了力氣。原來想說的話終于說出了口,其實來來去去也不過眷戀,只是那已經是曾經的眷戀。從現下開始,她真正解脫了。

    窗格外邊的日光斜斜地傾斜進來,映在墻邊,形成一片光影斑駁,模糊不清。

    僅僅隔了半盞茶功夫,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走到近處,然后停下。這人大概是一直跟在他們后面,才能掐著唐周剛走之后的時候過來。顏淡仰起頭,倏然瞧見一張熟悉之極的臉,晨起對著銅鏡的時候也能看見的那張臉。

    芷昔微微偏過頭,垂下眼看了她一眼:我是來尋一本書的。她顧自走到書桌邊上,將手上的東西放下,轉身往一排排書架那邊走去。

    顏淡站起身,瞧見她放在書桌上的東西,是一本封皮已經泛huáng的簿子,簿子底下似乎還壓著什么事物。她拿開簿子,只見底下是一面小巧的圓鏡,不由怔了一怔:她記得芷昔并不愛照鏡子,怎么會隨身帶著這東西?

    顏淡拿起那面圓鏡,只見鏡面突然變了,映出的正好是凡間的景象:一個粗布荊釵的女子正忙碌地cao持家事,旁邊的男孩子不斷給她添亂,年老些的農婦則一手叉腰呵斥著她。那個女子正巧轉過頭來,彷佛和顏淡面對面相視一般,滿臉憂愁凄苦。

    你覺得怎么樣?

    顏淡一愣,立刻放下鏡子,回頭看去,只見芷昔抱著一本厚重的典籍站在不遠處,臉上是譏誚的笑:掌燈現在這般落魄,你覺得怎么樣?

    顏淡忽然覺得她變得有些陌生,便搖了搖頭:沒有覺得怎樣,她現在的確也不比我當初好過。

    芷昔冷笑道:不,她若只是生了潦倒家境,那還遠遠不夠。出生貧寒的,這世上可有千千萬萬,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也不多。她走到桌邊,將厚重的書放下,輕聲道:她被貶下凡間后,我去看過她。

    顏淡隱約猜到了大概:難道你

    嗯,我把她前世的記憶都打開了,她看到我的時候都差點嚇瘋了,就成了啞巴。

    芷昔你為了我這樣做,萬一被別人知道那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