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202①.cм 窗戶紙
重油重鹽一向不是姜珀的飲食習慣,但重辣是。 姜珀并不來自川渝地區(qū),但對辣椒的喜愛程度卻不比川渝人民低。從小就好這口,被嗆到飆淚無所謂,流完滿身的汗就像做了一次排毒,全身上下充滿了快樂因子,人輕飄飄的。特別是心里藏事兒的時候,吃完辣一身輕,就挺爽。 今天很值得吃一次。 手上稍一用力,蝦頭和蝦尾就分離開,姜珀扯出一串彈嫩的蝦rou蘸著湯汁兒往嘴里送,大排檔把干辣椒炒得又香又辣,裹著舌尖淌一淌眼球就濕潤一圈,后背也馬上發(fā)起了密汗。 柯非昱開始還行,那股想維持鎮(zhèn)定的逼勁拿得緊,依舊面不改色,怪就怪變態(tài)辣太變態(tài),他咳了幾聲過后眼睛紅了個徹底,手上動作卻沒空停,剝一個嗦一個,嗦到蝦rou難辨口味,索性把倒酒的步驟也省略干凈,直接拿起來對著瓶吹。 人聲鼎沸,街市越晚越熱鬧,鐵勺碰撞鍋底叮叮咣咣,食客火熱地大聲攀談,很有市井氣的痛快,時不時有車輛呼嘯著從身邊咻咻駛過,在這樣的氣氛下誰都沒說話,較著沉悶而幼稚的勁,明明露天的環(huán)境,電風扇在耳旁呼呼地吹,通風再良好不過,空氣卻不知何時潮濕黏膩起來,做個深呼吸都不干脆,拖泥帶水的。悶。 晚風變得很不夠用,汗涔涔的脖子黏住幾絲落下的碎發(fā),衣服膠膩膩黏在背后,電扇開到最大檔的風都吹不開。 ——哐。 酒瓶落地的氣勢宣告出一個結果,兩個人淚眼汪汪互看了一眼。 柯非昱眼睛鼻子嘴巴一個色,被辣椒刺激得拿紙巾擦完汗又馬不停蹄擦淚擦鼻涕,擦到餐巾紙坨了一堆在桌上,小山一樣,略顯狼狽。 姜珀胃里火燒火燎,但她喜歡這種興奮,感覺輕松又痛快,心情好了不少,笑著問他還好嗎。 柯非昱用手背擋口鼻,皺眉閉眼,意思是,讓他先緩緩。 姜珀灌下去幾杯酒解辣,等那股子灼燒的辣勁消退下去一些才脫了手套,她從桌上抽了幾張紙,遞過去給他,又給自己留了幾張,壓壓鼻尖上冒出的汗。 “我真不知道你這么不想讓我拿你手機號。” 他說這話的時候姜珀正對著手機前置擦嘴上掉色的口紅,有點懵。 “太容易到手的你還會珍惜嗎?”姜珀把眼球轉(zhuǎn)向他,下結論:“你不會。” “別預判我。”他秒回。 “不特指你。我意思是,誰都一樣。” 柯非昱笑了聲,用的是鼻子出氣,看樣子對姜珀的說法很不屑。姜珀沒理他,喝了口酒開始刷手機,他手上有一下沒一下轉(zhuǎn)著開瓶器玩,眼睛倒是一直穩(wěn)穩(wěn)盯她臉上,默了會兒才開口。 “所以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我特賤,多看我?guī)籽畚揖湍馨桶偷馗鰜硪⑿牛俊?/br> 姜珀不置可否地笑笑,柯非昱挑挑眉,大概是看懂她的表情,吸個鼻子,左手慢悠悠也劃起手機。 袁安妮問進展的信息在這時傳過來,姜珀手指懸在按鍵上好一陣,正想著如何去回,通訊錄就跳出個小紅點,她瞥一眼,不用點也知道是誰,就在這時他聲音傳過來,說我問你件事兒吧。 姜珀鎖住屏,抬眼。“問。” “有對象嗎現(xiàn)在?” “沒有。” “嗯。” 酒精制品把小腦反應拉得長,話在滿是辣椒味的空氣里飄了一會兒,姜珀才覺得,說快了。誤會了。于是補一句,“幾小時前的事。” 他點頭。 姜珀的原意是提醒他她知道他打的那點算盤,自己剛分干凈的手,鉆空子,現(xiàn)在不合適,但他這記頭有點意思,在她聲音沒落完就點了,很不咸不淡的,非常懶,好像只是礙于面上該走的程序得確認這么一句,結果如何他其實并不關心,該怎樣還怎樣,就差沒把一句“你現(xiàn)在有了”說出口。 不是。她撫額,有點無奈地,順勢把頭發(fā)往后捋了捋:“你就這么有把握的?” “我猜八成吧。” 反應給得實在利落,直白,直接拿她的原話堵她的嘴。多厲害。 柯非昱的段位有多高姜珀猜不到,但至少在那一刻,她心下是有起伏的。還不小。 再沒什么好說的。 酒足飯飽。按照先前的約定,柯非昱起身去買了單,再回頭的時候,姜珀已經(jīng)離了座,正站在街邊摸著胳膊等人,純白色的T,穿牛仔褲的腿很細,蓬松長發(fā)被風吹得直往后面飄,柯非昱付完賬出了塑料棚,那瞬間挺心有靈犀的,她朝這邊看過來,轉(zhuǎn)頭時脖頸凸出的那根筋崩得很韌一條。直,且細。 漂亮。 柯非昱幾步上前。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名字。”姜珀沒轉(zhuǎn)頭。 他說,怎么。 “步調(diào)快了。” 沒頭沒尾的。柯非昱不明所以看過去,她轉(zhuǎn)頭對上眼神,告訴他:“你步調(diào)快了。要追人,可以,但一點循序漸進都不講究,看起來就很有問題。” “你覺得我有問題嗎。” 話一下就懟過去了,態(tài)度偏激進,自己覺得不甚妥當,馬上剎住,換個句式去解釋,說這不是講不講究的問題,和你是誰也根本沒關系。 把手從褲兜里拿出來。面對她,站住了。 “我這么說吧。不知道名字又怎樣,今天你叫天王老子我也是追,感覺到位了,連循序漸進四個字怎么寫都不知道,還怎么講究?就碰見了。就喜歡了。沒辦法的事兒,但挺真。” “有多真?” “至少你相信。” 姜珀好笑,“我怎么就相信了?” “就憑你現(xiàn)在站在這里。”他說。 柯非昱繃緊下顎,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似乎執(zhí)著于證明自己的猜想,頓了頓,又逼一句。 “是吧?” 姜珀嘴邊的弧度緩緩降下來,但心跳沒降。跳很快。 …… …… 是的。 為什么一波人忙著加微信時唯獨記著他坐角落沒動靜,為什么借口上洗手間卻先行離了場,為什么放著單人單座不選偏偏挑了邊角的雙人桌,甚至于為什么,認識不超過叁小時的他們會心照不宣撇下所有人單獨站在這里進行這么一個匪夷所思的對話。感興趣,把餌丟出去,做個不痛不癢的試探。來了,交個朋友;沒來,也不可惜。 這個想法你知我知,袁安妮也知。 她姜珀能站在這兒,就已經(jīng)證明他不是耍無賴的單箭頭。 暗流咕咚咕咚涌了一晚上,這下窗戶紙捅破了,底牌翻出來了,藏著的心思也全擺到臺面了,先前縈繞周身的那股躁意、癢勁就一下褪下去了。其實沒走太遠,還能望得見那片升騰的煙霧,街上尚有來往的行人,行駛的車輛也還很多,但周圍突然變得安靜,平白無故的讓人感覺好像隔出了一個另外的空間,就他倆人,一切都很豁然的。坦蕩。 還有敞亮,就像飛馳而過的轎車前頭打的近光燈一樣,明晃晃兩道,把空氣里那點飛揚的塵埃照得明明白白。姜珀能看得到的,他眼中的敞亮。 點到為止。 柯非昱很自然撿起中斷的話題。 “你叫什么來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