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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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冰面色終于一變,審慎地瞥了謝重姒一眼。 謝重姒知道這話后半句戳他軟肋了,嗤笑出聲。 心想:毫無底線的老匹夫裝什么裝,當年云驚鴻不是你親手送入深宮,給老皇帝作妃的么? 謝策道對鄰國的宮闈秘辛,不甚了解,但掃過微微僵住的顧九冰,大概猜出怎么回事。 有些納悶這丫頭怎么對這些腌臜事兒如數家珍,面上卻笑呵呵地掲過:“顧相坐罷,此事容后再議。” “是。” 于是,又是一派其樂融融景象。 顧九冰除了剛落座時略微不自然,坦然迎接各路人馬探尋視線,巍然不動。 眾人還真被他帶出了點錯覺——燕國皇室的軒然大波,不過是正常不過的小插曲。 謝重姒放下團扇,斂去笑意。拿這種油鹽不進的權臣無法,異國邦交,總不能撕破顏面。 忽然,她感受到側方投來的視線,抬眸看去,就看到宣玨輕飄飄挪開目光。 謝重姒:“……” 她方才說了句什么來著?離玉沒想歪吧? 宣玨知曉她在諷刺顧九冰,未曾在意那句“青梅竹馬”。 倒是那求娶之言,更讓他如坐針氈。 索性將指尖玉杯放于桌案,推開些許,重新審視顧九冰。 五十城?說得輕巧。 東燕狹長沿海,依賴發達貿易和海運往來,本就城池稀少。 他不信東燕會奉廣袤城土以求親事,若是碰到鐵血無情的帝王,真就嫁了女兒,東燕無異于自取滅亡。 就是不知…… 顧九冰在打什么算盤了。 宣玨心說:得私下和顧九冰會一會。 他似是想傾酒,招手,對俯身的小宮娥耳語幾句,那宮娥替他滿酒后,就點點頭離去。 片刻后,一杯底座粘了小紙片的酒,送到了顧九冰手上。 顧九冰悄然展開,只見薄窄的紙片上書“凌駿池邊”。 顧九冰神態自若地將紙片撕去,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酒筵歌席過半,華燈初上。 流觴曲水蜿蜒環繞,祈愿求福的蓮花浮燈一個接著一個,自水面飄過。 有琴師撫琴奏樂,琵琶鼓點伴奏,編鐘絲竹齊鳴,為表大國氣度,鼓瑟奏鳴的樂音里,大半都是來賀異國的曲調。有的邦交使臣豪邁爽朗,已是擲杯擊節,隨奏起聲。 可謂主賓盡歡,其樂融融。 忽然,臨岸傳來“噗通”一聲。像是有人落水,驚呼尖叫都傳到了這邊。 刺耳得瞬間蓋過泱泱奏樂。席間倏然一靜。 “何事?”謝策道皺眉。 立刻有宮人稟報:“陛下,是放燈的小宮女落水了,已派人去救。” 曲水深淺不一,有的地方不過寸余,觸手可碰池底鵝卵石塊;有的地方卻深達數丈,水性再好也不敢輕易嘗試。 那個小宮女顯然落入了最深處,還故意向更里處游去,救人的羽林衛也亂做了一團,動靜聲惹得宴席諸人都不由得伸頭去望,有愛湊熱鬧的,直接告了聲失陪就起身離席,也有熱心腸的,指揮自家擅鳧水的仆人下池相助。 一時之間,池邊圈了不少人。 羽林衛見狀頭更大了,連忙喝令攔住池邊,防止這群貴人們也像下餃子似地撲騰入水,到時候熱鬧沒瞧到,還把自身搭了進去。 謝重姒坐在席間沒動彈,謝依柔小聲問她:“堂姐,我們也趁機離席去玩玩嘛?” 謝重姒失笑:“你去吧,我稍等。” 宣玨不喜熱鬧人潮,但方才幾乎是立刻起身,想必是有事,她就不湊這個趣了。 相較冷落下來的宴席,池邊熱鬧非凡。 在眾人合力拖拉橫拽下,宮娥好容易被救上岸,但這也過了一炷香的時辰。 天色完全黯淡下來,四周宮人升起燭火宮燈。 圍觀的貴人們也未因此歸席,反倒來了興致,四處走動游覽,欣賞起天金闕秋日皇苑景色。 池邊又冷清了起來,只余流水琤瑽,遠遠和著飄渺于空、如若九天之外的琵琶。 顧九冰卻仍立在池邊,四面八方的晚燈,照得深不可測的池面波光粼粼。 對不知何時立到他身后的人說道:“現今的年輕人,愈發膽大了。我二十些許時,可不敢在皇宮內圍亂來。” 宣玨笑了聲,開門見山:“凌駿是顧相的人吧?他麾下還有兵馬數百,良將十余人,盡數扣押在齊,大人可想他們回去?” 凌駿就是那個被戚文瀾當作試刀石的倒霉蛋,并無來犯意思,卻稀里糊涂成了趁夜來犯者的替罪羊。 若非燕皇趕緊發函致歉,大齊沒準還得再攻個數百里地。 顧九冰知道兩國臣子不宜獨處過久,同樣語速很快:“你想要什么?” “一座城池。金華。”宣玨道,“給戚文瀾,讓他攻下。” 顧九冰“哈”了聲:“好大口氣。” 宣玨:“區區一座非你管轄的勢力地帶,換對你忠心耿耿的肱骨猛將,顧相不虧。您方才不還許諾五十城池么?” 顧九冰側眼看他。這位齊國朝官玉冠華服,翩然拔萃,半邊側臉卻隱沒在混沌晦暗里,看不清神色。 顧九冰出了點罕見的警惕,一問三不知起來:“那是皇上旨意,我等代作傳達。旁的不歸在下做主。燕國的天地都是時家的。這位……” 示意般看他。 “鄙姓宣,單字玨。”宣玨道。 顧九冰從善如流:“這位宣大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宣玨:“五十城池當真是燕皇旨意么?” 顧九冰修起了閉口禪。 不等顧九冰回答,宣玨又道:“凌駿一事,燕皇作祟,令大人手下折盡,不得不聽命于新皇。齊國是塊上好踏腳石——燕皇可用,您也可用,對否?” 顧九冰終是來了興趣,似笑非笑地看了宣玨一眼,道:“怎說?” “就如我方才所說,金華城池,換您屬下性命。”宣玨不動聲色地辨他神色。 這種宦海沉浮數十載的老狐貍,不好琢磨,但不是不能辨察。 就比如顧九冰,像是露出了點遺憾,搖頭道:“太過冒險了。我憑什么信你的?” “那又比如……”宣玨溫聲笑道,“瞞著皇帝假稱求娶鄰國公主。求到了,五十城拿不出,兩國反目,燕皇束手無策、焦急失措,還會失信于大齊。五十城拿得出,燕皇和那位勢必心生嫌隙。就算求不到,放點風聲回去,也能達到挑撥離間之效,您好坐收漁翁之利?” 顧九冰沒料到這個年紀的青年朝官,能敏銳到這種程度。 瞳孔一縮,呼吸微頓。 宣玨看他僅此一瞬的失態,神情也冷了不止一分。 這比所謂的荒謬求娶,還讓他心生不愉。 顧九冰怎敢—— 時輕照不可能迎娶爾玉。 若是碰上個昏庸無能的帝君,真躺在公主和親的功勞簿上貪生怕死,矢口應下,最后悔婚,顏面盡失的只會是她。 退一萬步,應下之后,真能遠嫁東燕,等她的是什么? 君臣相斗后剩余的烈焰紛爭嗎? 顧九冰卻是對宣玨高看了幾分,認真思忖起他的提議來,邊想邊道:“寒冬臘月時,金華城池邊防替換,水岸凝結成冰,介時橫渡攻城,能打個措手不及。那位小將軍既然能勝過凌駿,想必不成問題。” 凌駿本是猛將,卻被個初出茅廬的小崽子斬于馬下,說來也是笑話。 “金華與衢州相近,但離望都還是太遠了。”宣玨微笑,“不若處京來得好,您若有誠意,不如以其贈之?” 顧九冰猛地瞇眸。 處都是何處?東燕皇城。這齊官—— 宣玨唇角笑意仍在,像是開了個無關痛癢的善意玩笑:“看來相爺顧慮匪淺,那便不強人所難了。” 顧九冰神色卻陡然陰沉,意識到宣玨與其說是談判謀事,不如說是挑釁離間。 他圖什么?折用宮里人手,就為了給素昧平生的外交使官添堵? 還是說在探他口風? “站住。你!”顧九冰被他搞得一愣,沒反應過來是在詐自己,但仍舊氣笑了,“可以啊,真是可以。本相為官二十載,從未見過后生如此膽大妄為。” 被擺一道,是他大意了。 宣玨當他話是耳旁風,顧九冰卻忽然冷冷開口:“你鋪設一堆廢話,只是為了打聽一件事吧?娶你們那尊貴嫡公主為燕國皇后之事。本相可以如實告知,確是信口捏造——” 見宣玨頭也不回,顧九冰眉頭一皺。 猜錯了? 但顧九冰也沒想出第二種可能,索性肆意攻心,反正能戳中是賺,戳不中也無妨,譏笑道:“調虎離山把我引來此處,只是為了問清這等無關緊要之事?年輕人,你這心思也過于昭然若揭了吧?” 宣玨似是對他的“以己度人”無奈至極,嘆了口氣,停住腳步,沒回頭,但側首而道:“顧相,我大齊臣民皇室,不是貴國君主用以排除異己的棋子,您二位龍虎相斗,籌謀計劃,還請都在貴國掀風作浪。齊國地兒小,容不下您兩尊大佛,折騰不起。” 顧九冰心道:還真猜錯了?這小子只是不能忍他在利用齊國? 但他同樣不甘心被坑騙一遭,嗤了一聲:“年輕人。” 又道:“人與人之間,本就是相互利用。能被利用,才有價值。用以捭闔,用以籌謀,用以策劃,用以虛情假意地情深不壽。你是哪種?” 宣玨哪種都不是。 同樣布局籌謀,他和顧九冰這種人截然不同,語氣溫和地回道:“相爺,若是只存在‘利用’,那這一生,也太過可悲了。” 顧九冰很久都沒說話,直到宣玨快走到林邊,才嗤笑道:“宣玨,我在東燕聽過你做的好事,秦家真是時運不齊啊,碰上你這種煞星。就是不知,漓江紛爭里的種種痕跡,哪些是真的出格之舉,哪些是假狀的意外呢?你敢說,你未曾利用過他人情感,未曾假意騙取,未曾肆意踐踏,一輩子都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