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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姒(雙重生)在線閱讀 - 第76節(jié)

第76節(jié)

    “……殿下!”他驚慌不定,“敢問殿下是何意圖?”

    謝重姒嘆了口氣:“蔣公公啊,人這一雙眼,向上看,眾生平等,向下看,豬狗不如。廟堂高居慣了,如何能品到五谷滋味,當(dāng)權(quán)富貴久了,也看不見民生艱辛。他非得自己沉下去,才能重新爬起來——按我說的去做罷。”

    蔣明一震,不由抬頭,看那浸沒在夕陽余暉背影,她朗聲說道:“到時候?qū)嵲诓恍校緦m寫信,給皇兄賣慘,總歸不會讓他走偏走窄的,放心好了??斓轿囱雽m了,公公不必再送,回太極殿吧。”

    “……喏?!笔Y明震撼過后,頭皮發(fā)麻。

    這位主受寵他知道,可如此面不改色地決定太子歸處,是他未曾預(yù)料的。

    而且看她意思……

    怕不是朝堂也有人手。

    否則如何能如此斷定,陛下會削太子之位?

    太元五年春闈剛落,望都風(fēng)波乍起。

    太子與帝王不知因何起了齷齪,被關(guān)入宗人府十天后,帝廢太子,貶謫百越之地。

    此月月中,春闈會試考題泄露之事爆出,謝策道不輕不重地掲過,并未太過責(zé)罰負責(zé)此事的三皇子謝溫。

    但本因太子被廢而竊喜的三皇子一脈,也明顯謹小慎微了很多,全然沒有被放過的感覺。

    只好愈發(fā)戰(zhàn)戰(zhàn)兢兢,剛翹起的尾巴又落下,夾緊做人。

    謝重姒聽著葉竹笑得樂不可支:“哎殿下,您別說。三皇子妃看您,還有點張揚跋扈的,估計是記仇您之前沒把阿九給他們,再看太子殿下被削,想欺負您。今兒我又碰到她和婢女,您猜怎么著,灰溜溜遁走了。”

    “百越王?!敝x重姒糾正她。

    葉竹吐了吐舌頭:“還不是過幾年又會封回來?!?/br>
    謝重姒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

    葉竹:“好啦好啦,奴婢知道了,謹言慎行。您要是用這些手段法子,對付其余不安分的皇子,哪還有他們的事兒——陛下鐵定向著您嘛!”

    “又不是正大光明的陽謀?!敝x重姒吹了吹紙頁,宣紙墨跡漸干,“耍小心思的陰私詭計,上不了臺面,也就好意思拿著坑坑皇兄了。信寫好了,送去吧?!?/br>
    “好?!?/br>
    葉竹手腳麻利地將信密封,再送給謝治那邊——

    殿下每隔四五天必寫一封信。

    在信中什么都有。

    說陛下其實很后悔,每天心神不寧的,有次還偷偷摸摸回未央宮里頭,太子殿下曾經(jīng)住的房間坐了一下午;

    說宮院里小荷已露尖尖角,蓮花快要開了,今年蓮子格外飽滿,到時候摘點送過去;

    說衛(wèi)旭jiejie被金師兄照顧得很好,讓太子殿下不用擔(dān)心,陛下也不知道,藏得很嚴實放心;

    說有的宮人和望都世家,狗眼看人低,看她嫡親兄長被貶,偶爾有人會明朝暗諷幾句,不過她都懟了回去;

    還說,百越之地亂民不少,畢竟窮山惡水出刁民嘛,讓太子殿下當(dāng)心別人搶了東西,特別是吃的,還有別被狼叼了去。

    那可真是,天南海北地侃。

    中心主旨三條:

    父皇很愧疚;哥有人欺負我你快回來;老實當(dāng)政別撂擔(dān)子出岔子。

    別說太子殿下看到這些信,心會軟成什么樣了,就連葉竹看了,都差點感動地?zé)釡I盈眶——

    如果不是心知肚明,這貶黜百越之地,就是殿下搞出來的。

    謝重姒疲倦地放下筆,揉了揉眼。

    其實那么多書信里,她只有一點撒謊了——

    不是關(guān)于父皇,而是關(guān)于衛(wèi)旭。

    衛(wèi)旭身子骨,無力回天。

    就連師兄,也醫(yī)治不了,花也不種了,擼著袖子悶在房里看醫(yī)術(shù)找法子,結(jié)果都是一場空。

    最多也還有一兩年可活。

    不戒斷五石散的情況下。

    仲夏的時候,謝重姒去了同濟堂一趟。

    春日繁華盛宴早已過去,金繁這處卻仍舊錦繡熱鬧。仿佛上神忘了人間風(fēng)月時辰。

    衛(wèi)旭精氣神不錯,靠在門上,對謝重姒笑得親切,也不再裝那柔弱虛相,一挑眉道:“小阿姒來啦?”

    謝重姒:“今兒心情怎么這么好?”

    “這不是看到你來了么?!毙l(wèi)旭哄人的話不要銀子般地灑,“恰如春回大地,鶯啼婉轉(zhuǎn),我這心窩上也繁花似錦……呃?!?/br>
    她看到了身后走進的宣玨,話音一頓。

    宣玨一身白衣,束青冠,斂了笑意時,神色冷澈如玉,不咸不淡地抬眸看了衛(wèi)旭一眼,又移開目光。

    衛(wèi)旭卻是被這一眼看得透心涼,閉上開口就亂撩的嘴,問道:“他怎么也來了?”

    第71章 誘哄   “玨能做得比所有人更好,殿下當(dāng)……

    謝重姒笑了笑:“偶遇。”

    她是在同濟堂前撞見宣玨的。

    他本是快要入店, 余光察覺到遠處的她,停住腳步,回身頷首。

    見她要找金繁, 識趣避開, 準備離去。

    謝重姒不假思索喚住人。

    “啊我讓他來的!”金繁一掀他那藤蔓密花簾,“南醫(yī)孤本有找到嗎?快給我!”

    宣玨從袖里抽出一本殘破書卷,不疾不徐遞過去,道:“唯余上卷。百花唐老字號也告知,尋不到下卷。過幾日我再問問翰林院同僚?!?/br>
    金繁急忙接過書卷,道了聲謝, 又躲入他那愈發(fā)香氣撲鼻的花室中,道:“行, 你過來下, 還有幾本冊子需要勞煩你找一下?!?/br>
    宣玨便掀簾, 跟了進去。

    謝重姒聳了聳肩:“喏,師兄喚他來的。”

    本以為師兄照顧衛(wèi)旭,是情非得已的勉強。

    現(xiàn)在看來,還挺上心的?

    別人cao心她性命, 衛(wèi)旭卻渾不在意,坐在二樓室內(nèi)的太陽花下,赤著腳道:“青鸞給你修好了, 帶回去就行。坐會兒?”

    那日青鸞鳥通知金繁, 把同濟堂鬧了個人仰馬翻, 自個也撞成稀巴爛。

    衛(wèi)旭本想幫她重做,謝重姒卻說只要這個。

    修復(fù)粘合,比另起爐灶難得多,衛(wèi)旭忙到現(xiàn)在才完工。

    “多謝昭陽?!敝x重姒笑得眉眼彎彎, 抱起修好的青鸞,“你手好巧啊?!?/br>
    衛(wèi)旭托著下巴道:“真謝我,送點好酒來,越烈越好。對了,你兄長如何?何時能得歸?”

    謝重姒微愣:“一年多吧,至少要等明秋。”

    衛(wèi)旭將腳脖子浸在流水里,為難般嘆了口氣:“行吧行吧。說回來,你在查母親身死一事?”

    “不錯。”謝重姒識趣未問她如何得知,“線索斷了。昭陽可是知道什么?”

    衛(wèi)旭:“齊國有我方暗線,但還沒手眼通天到這境地——你都束手無策,我如何得知?只不過朝堂江湖分割,我若是朝堂中人,會借刀殺人?!?/br>
    謝重姒無奈:“谷主不肯透露母后的紛爭債?!?/br>
    衛(wèi)旭也給不了太多建議,她還準備說什么,見到宣玨又掀簾走了出來,微張的嘴合上。

    她不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眸光不善。

    馳騁疆場久了,對殺意敏銳。

    她便痞氣地笑了笑,道:“小阿姒,他來啦,我不留你用膳了。青鸞鳥還要上機油,記得護理?!?/br>
    謝重姒有一肚子疑問,但旁敲側(cè)擊,金繁口風(fēng)很緊,死活不說。

    她又不好直白敞亮地問衛(wèi)旭,急忙告辭,追著宣玨奔了出去。

    “宣玨!”謝重姒喊道。

    宣玨長睫一顫,似是對這個稱謂有些反應(yīng),下意識地頓了頓,然后才停住腳步,轉(zhuǎn)身問道:“殿下何事吩咐?”

    謝重姒跑得氣喘吁吁,彎腰,手撐膝蓋,喘息片刻,才直起身道:“師兄托你尋的孤本,關(guān)于五石散這等藥物功效療法的?”

    宣玨:“不錯。另幾本是經(jīng)脈錯診,骨骼拼接之術(shù),西梁的密法,金大夫也一竅不通,只能現(xiàn)學(xué)?!?/br>
    天金闕和長安巷,分別在同濟堂的北南。

    他見謝重姒心事重重,有話要問,索性打算與她一道向北,道:“還有想問的么?”

    “師兄為何變了態(tài)度?”謝重姒沒邁步,反倒有些疑惑地看他,“走呀,我不回宮,你跟我作甚?”

    “……”宣玨垂下的眸光清湛,看了她一眼,“金大夫也未和我說實情,但大概能猜到?!?/br>
    他領(lǐng)著謝重姒往南,走在朱雀大街上,傍晚時分,人流攢動,紅塵萬家。

    有面點鋪子設(shè)在路邊,鍋爐沸騰,油香撲鼻。

    宣玨娓娓道來:“衛(wèi)旭是九年前棄了儲君之位的,八王之亂剛結(jié)束,退位讓賢。當(dāng)時西梁紛亂平息,生靈涂炭,民間都視她為戰(zhàn)神,立過生祠,因此,民間有用‘昭陽日落,長夜不明’來形容她退位。對繼承帝位的衛(wèi)昀天不滿至極,衛(wèi)旭手下軍隊甚至都sao亂過不止一回?!?/br>
    他嗓音溫潤如山澗清泉,讓人品出清泠舒適,謝重姒喃喃接了句:“我知。師兄是曉得了她真實身份,才對她另眼相待嗎?”

    “不夠,將士不知凡幾,立下赫赫戰(zhàn)功者也不計其數(shù)?!毙k抬眼遠眺望都南山的忠靈廟宇,“大齊也有數(shù)以千計的忠魂亡靈。金大夫不至因此就網(wǎng)開一面。我猜是衛(wèi)旭毒癮成因?!?/br>
    謝重姒:“誒?她應(yīng)是痼疾痛楚,才服藥緩和的吧?又或者是行兵打仗撐不???”

    “是,又不是?!毙k沉默片刻,還是說道。

    謝重姒微愣,知道狐貍勾引人還不算了,還開始故作玄虛,便語重心長地說道:“莫說山海經(jīng)語,我才疏學(xué)淺,聽不明白?!?/br>
    宣玨被她逗得笑了聲,沒帶她走長安巷,而是一拐,向他素來對弈的墨韻樓走去,說道:“金大夫沒和我透露,但有次提到過,衛(wèi)旭左腿上鐵玉骨安上的時段。是安順一戰(zhàn)。那次可慘烈了。據(jù)說,衛(wèi)旭只有八千兵馬,要守五萬敵襲,哦對,那位周朗,也是這次死于她手,對吧?”

    謝重姒怔了怔:“對的?!?/br>
    宣玨看她反應(yīng),就知道她多少也查證了些,于是刪繁就簡,直白了當(dāng):“十年前的戰(zhàn)役,百姓口耳相傳,也都演變吹噓地不成樣子,只能信一半吧,譬如時段、地點和其中哪些人。不過從西梁歌頌的戲文評書里看,衛(wèi)旭迎敵時,春末跌落馬下,十日后有如神助,重新披掛上陣,力挑敵將十二人——殿下,你知道這意味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