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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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玨腦海里最后一根弦斷了。 他數(shù)著數(shù)平復呼吸,神色反倒溫和冷靜下來,半晌,才攔腰抱起謝重姒,向殿內(nèi)走去。 此時此刻,他仿佛怒意不在,仍舊翩翩清潤,就連舌尖卷過謝重姒掌心血珠時,都輕柔和緩至極。 只有謝重姒知道,他是當真生氣了的,比責罰宮人時更甚。 過程被他拉得愈發(fā)緩慢綿長,每一寸感知都如狂風暴雨中搖曳的輕舟,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視覺被覆蓋于眼的綢布奪去,她目不能視,瞪不了宣玨。 不過她也沒力氣瞪。 謝重姒每顫抖痙攣一下,宣玨就在她耳邊,吐氣炙熱地低聲細語:“不求我么?” 汗水和淚水一道,氤氳進花紋精致的綢布之中,極致的歡愉會帶來麻木的驚恐,讓人覺得意識也要被蠶食殆盡。 她開始意識模糊地低聲求饒,宣玨卻只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舔她已經(jīng)不再流血的右掌掌心。隔了不知多久,才輕聲道:“手痛嗎?” 這時,謝重姒已經(jīng)渾身顫抖地說不出話了,指尖都在輕輕顫栗,額角綢布被人摘下,她見到宣玨神色依舊清明,或許也有情欲,只不過被壓在眸底深處。 單看溫和清雋的一張臉,就算眉睫鬢邊有汗珠滾落,也無人能猜到他在做什么。 殿外的光灑入室內(nèi),給他染了汗水的側(cè)臉和鎖骨,鍍上一層光。 天亮了。 手并不痛,謝重姒迷迷糊糊搖頭撇過臉。 細密的吻隨之落到她臉頰和纖細修長的脖頸上,最后在耳邊反復輕磨,留下嘆息般的輕吟:“……何必呢?” 陛下抱人進去后,外面該跪的繼續(xù)跪。 蘭靈跪得尤為心驚膽戰(zhàn)。 但她知道,這次之后,玉錦宮有不少宮人,對娘娘逐漸忠心起來。 她是掌事的,本就責任最大,那日在殿門外跪了一天一夜……她聽著殿內(nèi)動靜,是真的頭皮發(fā)麻。 麻到最后,木然了,第二日踉蹌著起來,給謝重姒端水洗漱擦拭。 溫水擦在身上,謝重姒渾身還是顫抖的,倦怠地半闔眸,只說了一句話:“記著,你欠我一條命。” 或許宣玨也是有意放縱,她才能又緩慢養(yǎng)起自己的人脈。 可那些兩敗俱傷的沖突交錯,更是真實存在的。 謝重姒越想,越是顫抖,指尖都有些發(fā)涼,恍惚間回到曾經(jīng),沉淪糾葛,生死不休。 忽然,只聽見桃子輕叫:“怎么啦?怎么啦?” 她猛地回神,喘息急促,重新回了人間。勉強壓住紊亂心跳,回道:“沒什么,有點不舒服。忙完了嗎?” 江州司道:“嗯對,走吧。” 謝重姒瞇了瞇眼,望著不遠處,和齊岳交談什么的宣玨。 她在想,是不是還是得稍微報復一下。 謝重姒這個念頭起了,沒想到該怎么實施,況且這幾日,她讓師姐注意著齊岳的動向,她自己也在忙著調(diào)查齊家,腳不沾地,倒是和宣玨碰面機會比較少。 直到三天后的下午,江州司匆忙而來,對她說道:“齊岳被家法伺候了,傷得不輕。” 第57章 布局 左右為難不爽了吧? 謝重姒小時候皮, 母后也沒少念叨過“家法伺候”。可齊岳遭受的,明顯不是和風細雨般的笑罵。 聞言,她吃了一驚:“被齊家發(fā)現(xiàn)了?” 江州司來去匆忙, 一路飛過來的, 她沒落地,從屋檐跳到槐樹,在宣府主屋院里那棵老槐樹枝椏坐下,靠著樹干,面色不善地道:“嗯。” 謝重姒還是挺擔心那不著調(diào)的少爺?shù)摹豢淳褪怯悬c小聰明,但是沒吃過苦沒吃過虧, 被人賣了可能還在幫人數(shù)錢。 她黛眉輕蹙,問道:“家里怎么他了?嚴重嗎?” 江州司:“挨了頓鞭子, 傷得不輕, 皮開rou綻的。現(xiàn)在還在祠堂跪著, 得跪個幾天。我看他細皮嫩rou得很,這一遭下來,估計得丟半條命。” 這段時日,江州司應當都是在齊家蹲守聽墻角的, 謝重姒便追問道:“之前發(fā)生了什么?怎么發(fā)現(xiàn)的?師姐你知道多少說多少。” “我想想。”江州司打完手勢,隨手把玩一把小巧鋒利的袖里刀,雙眸微瞇, 并指一彈, 薄刃射過一片飄落而下的槐葉, 釘入十丈開外的墻上。 白墻之上立的數(shù)只冬雀,驚得振翅而飛。 江州司這才繼續(xù)道:“我說我看到的聽到的,不一定準確完善。齊家最近在南郊新得了幾片地,要做別莊還是庭院——反正就是會住人的。有個小姐……不記得是哪一房了, 兄長還是父親負責建地交涉,她過去玩兒,到處亂逛時,碰巧看到新立的墓碑,看到姓‘齊’,回去和家里多說了一嘴,暴露了。” 謝重姒:“……” 她就說這少爺大大咧咧的,早晚惹出事來。 不過…… 謝重姒奇道:“他立碑立的很謹慎,寫的是‘齊’氏和‘林’氏,沒帶大名。這也能被揪出來?等等,是三房嗎?負責建地交涉的那家,是三房嗎?” 隱約記得齊岳提過,三房結(jié)交了些不大體面的江湖朋友。 江州司無語回望:“……給你把事情捋清楚就不錯了啊,你覺得你師姐像是記性那么好的?” 謝重姒“啊”了聲,十分嫻熟地給江州司順毛拍馬屁:“哎也是,齊家那些大小偏房,亂七八糟幾百口人,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把他們分派搞清楚。要是我的話,都不一定能弄清來龍去脈呢,師姐奔波辛苦。哦對,齊竫什么反應——就是齊岳他爹。” “沒什么反應吧,提著鳥籠子在旁邊湊熱鬧,只說了句‘不成器的臭小子’,也看不出來多少恨鐵不成鋼。”江州司回憶著道,“倒是他大伯挺兇的,甩了他一巴掌,說回去嚴加管教。” 謝重姒沉吟著道:“唔,這兩位有意思。” “怎么?” “師姐,你沒發(fā)現(xiàn),齊家四房這二老,也是想把幼妹好好安葬嗎?否則不至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齊岳胡鬧。”謝重姒邊想邊道,“齊章沒準暗地里,還在給他打掩護。” 鬼谷教的是縱橫捭闔、詭計陽謀,真要論家族明爭暗斗,江州司也能手到擒來,她想了想,順口道:“這么說,妹子被殺,四房本來就是心里有怨的唄?怨恨對象是三房?那三房這算干什么,示威提醒嗎?明面沒撕破臉,暗地里卻有齷齪紛爭了是吧?” 謝重姒仰起頭,碎發(fā)從她臉頰垂落,襯得肌膚細白如瓷,她和江州司對視,然后點點頭:“我猜是這樣的。齊章和齊竫的做法,算是顧全最后顏面,粉飾太平。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大家子還會這么繼續(xù)過下去,各房忙各房的事兒,面上過得去就行了,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江州司聽出她的話外之音:“還有意外嗎?” “有。”謝重姒語氣平靜卻篤定,“宣玨。” 宣玨比江州司更晚幾個時辰得知這個消息,他停下?lián)崆俚氖种福貑柕溃骸叭绾危俊?/br> “傷得不重。”白棠立在廊下回他,“但估計得養(yǎng)一段時日。” 宣玨“嗯”了聲,像是在思忖什么,然后才道:“明兒去看看他。備一份禮吧。” 白棠應是,正準備離開,卻又有些猶豫。 宣玨掃了眼,見他表情遲疑,便問:“有話要說?” 白棠撓了撓頭,道:“哎是。就,公子,您不是明知南郊那邊不安全么,怎么不阻止齊公子?我記得您剛開始還說要讓蘭木,提醒齊公子別選城南的,之后又說不要插手,隨他折騰。” 這要是選個別處,也不至于真挨這頓打啊。 宣玨將膝頭擱放的古琴拿開,極淺淡的眸在光影下,如若琉璃,他不含多少情緒地開口道:“阻止了也沒用,三房在盯梢,城南建地碰巧撞見,只是個聽起來委婉點的借口。更何況,挨頓打,長長記性,不好么?” 白棠幫宣玨做事,滿打滿算,也有一年,卻仍舊拿捏不住主子的想法。 他是實在看不出,公子將計就計,是因著齊公子那日湊得離姑娘太近,還是因著那晚,齊家二老口風太緊—— 他只能確定,齊公子是真的慘。 齊岳也覺得自個兒太慘了。 慘到懷疑人生。 小少爺沒挨過這種痛,在床上嚎成破鑼嗓子。 他爹的那只金喜鵲都被嚇到了,在鳥籠里撲棱翅膀亂飛,終于他格外寬容的爹也忍不出了,喝道:“行了!和鞭刑的伯叔提前打了招呼,都是皮外傷,你鬼哭狼嚎個屁!不出一個月你就能活蹦亂跳,又給我惹是生非了!” 齊岳這才止住干嚎,拽著枕巾道:“可是爹,真的疼啊——” 他大伯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道:“再嚎?再嚎給你撒點鹽水。” 齊岳立刻閉緊了嘴,可他一時半刻不吭聲就憋得慌,正準備開口又吧啦點什么話,他爹卻說道:“老實躺幾天,別再攪亂了。實在憋悶,這鳥留下來陪你。” 說著,留了只金籠子,齊岳和金喜鵲大眼對小眼。 齊岳:“……” 不是,留只鳥干什么?比誰嚎的聲音尖嗎?? 不過這活寶很能苦中作樂,還真“啾”一聲“咕”一聲的,學起鳥叫來,和金喜鵲來了場二重唱。 不知不覺,一上午就過去了,背上傷痛還在,刺得慌,齊岳學得嗓子也啞了,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開始聽外面的初冬風聲和落葉飄零聲來。 “呼——” 北風吹拂過樹梢,還剩幾抹枯葉的秋枝也瑟瑟發(fā)抖,葉片順著風卷落。 謝重姒穿著厚厚的宮緞素雪絹裙,罩著狐裘大氅,提前裹成了一個過冬的團子,抱著湯婆子,踩著枯枝敗葉,向前蹦跶。 她像是很喜歡這種咔擦脆響,精致的眉眼彎彎,心情很好般,連腳步都跳躍起來,向府院外頭走去。 正好碰到了將要出門的宣玨和白棠。 “嗯?離玉?”謝重姒有些驚訝地挑眉,“你們是要出門嗎?” 主屋留給了謝重姒,宣玨是住在西院,隔得略遠,除非用膳,一般也不碰面。 宣玨也沒想到碰巧看到她單獨出門,畢竟這幾日,謝重姒待在府里足不出戶,偶爾外出,也是和江州司一道。 他腳步一頓,點頭道:“嗯,有點事兒。殿下也是要出去么?” 謝重姒將湯婆子捧在懷里,大氅帽檐上是細碎的狐絨,將她的臉襯得愈發(fā)嬌小白皙,她歪了歪頭,道:“對呀。我去姑蘇梅家橋那邊逛逛。聽說來了個西梁的雜耍班子,機關(guān)術(shù)玩得不錯,然后還打算去脂粉衣鋪店里轉(zhuǎn)轉(zhuǎn)。離玉一起么?” 謝重姒難得邀約,宣玨心下一動,可他又的確脫不開身,溫聲道:“今兒和齊家的兩位長輩有約,不好爽約。殿下若是不心急的話,要不明日再去?” 謝重姒愁著臉道:“可是雜耍班子也就待一天了呀。你先忙吧,不用管我。” 說著,謝重姒擺了擺手道:“那我先走啦!” 她一邊走,一邊聽著背后動靜,腳步聲遲遲未起。 謝重姒眉眼更彎了幾分,向來驕肆的神色里平添幾抹狡黠。 齊岳有傷,宣玨肯定要去齊府看,“順便”再接觸一下四房那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