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沒說呢。我打個電話問問莉莉。主要是我那頭的科研工作現(xiàn)在進(jìn)入重要階段了，我那些學(xué)生，這個暑假我哪個也沒放走。”

    莫名提醒自己，別生氣，別發(fā)火，別跟徐強(qiáng)吵。然而她到底還是沒忍住，一骨碌翻身坐起來，把領(lǐng)口往上提了提，氣呼呼地說：“工作，工作，只有你有工作嗎？我沒帶研究生嗎？我那兒還有臨床患者呢。我也得搞科研呢。我還得臨床和基礎(chǔ)兩頭跑呢。”

    “就你那科研，就再做20年也還是有課題得繼續(xù)做?？赡聫獩]十天就要回學(xué)校了。那天你也聽到穆杰說了，他那意思是還準(zhǔn)備把兒子扔到基層鍛煉幾年的?！?/br>
    “是啊，穆杰說是要把兒子扔基層幾年。他說讓兒子讀軍校不是為了當(dāng)大學(xué)老師……”徐強(qiáng)眨眼，努力回想那天酒桌上的話。

    莫名截住徐強(qiáng)的話說：“幾年？你還好意思說幾年？你問問穆杰去，他一走就沒信的時候，李敏過的是什么日子！”

    “我不說李敏跟他談戀愛時一走一年多沒消息；他那年出任務(wù)，又是沒消息一年多。這兩回都是生死邊緣。就說李敏為晉副高的事兒，挺著大肚子上省廳討公道，他在哪兒呢？他幫上李敏什么沒有，?。磕鞘侨诉^的日子嗎？孩子小的時候，李敏有多難你沒見過嗎？”

    “你就不能好好跟穆彧談?wù)劊陕镆欢ㄒ禄鶎樱煤迷趯W(xué)校當(dāng)老師不好嗎？長沙雖然熱，但莉莉去那邊工作、去考湘雅的博士也不是不能夫妻團(tuán)聚啊。你憑什么就縮在實驗室，什么都不張羅什么都不想？女兒是我一個人的嗎？是女兒重要還是你那科研重要？要不你搬實驗室去住得了，你跟你的課題過日子吧。”

    莫名說話如同機(jī)關(guān)槍扣動了扳機(jī)，噠噠噠一串接一串地朝徐強(qiáng)噴過去。

    徐強(qiáng)見莫名真氣了，只好陪著笑臉說：“女兒重要，你更重要！我不是不管，我都說了讓潘志去問李敏了。你說我一個糟老頭子了，我能去哪兒，也就賴在家里跟你過日子了?！?/br>
    “哼！家里什么都指望不上你，你以為我這二十多年比軍嫂好多少??！”

    徐強(qiáng)只好投降。誰讓自己這些年一心撲在工作上了？誰讓閨女這些年都是妻子帶著呢？誰讓自己在閨女出生時沒到場了？

    提起來就是自己理虧！

    他把空調(diào)被給莫名拉到肩膀上蓋嚴(yán)實了，然后說：“那準(zhǔn)備做什么菜好？我看穆彧胃口不錯，還挺能喝的?！?/br>
    莫名見徐強(qiáng)轉(zhuǎn)彎了，往被子里縮縮，仍沒有完全消氣，氣咻咻道：“李敏吃東西清淡，但我看穆彧挺能吃rou的。你們男人都是喜歡吃口味厚重的。等上了年紀(jì)，就高血脂、高血糖地住院。哼！有什么好！”

    “我看他也挺喜歡吃雞的。那天的一卵孵雙鳳，就是挺清淡的口味啊?！?/br>
    “你那天光顧著奉承穆杰了?！?/br>
    “那不是咱們家莉莉喜歡人穆彧嘛，不然你當(dāng)我不想擺架子等穆杰來求我啊。唉！養(yǎng)了二十五年的閨女，艸，一朝要嫁給別人了，我還得上桿子奉承人。一想起這事兒，我這心里就堵得慌?！?/br>
    徐強(qiáng)借機(jī)轉(zhuǎn)移莫名的注意點?？山Y(jié)縭二十七年，誰不知道誰？

    莫名見丈夫要轉(zhuǎn)移話題，就說：“那天的雞是清淡，但你少吃了嗎？我說一句你就反駁我一句！下午不用你了，我自己忙得了?！?/br>
    “那我怎么舍得啊。哎，莫名，那咱們做個小雞燉蘑菇怎么樣？那天的一卵孵雙鳳，用的就是小公雞?！?nbsp;徐強(qiáng)決定用實際行動挽回錯誤?！艾F(xiàn)在正好是吃小公雞的時候。我現(xiàn)在就去把蘑菇泡了，免得發(fā)不到火候的。”

    莫名點下頭。

    “那你說都做什么菜，我一會兒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自己干去。我陪你去超市買菜?！币娖拮尤钥囍?，徐強(qiáng)趕緊表明態(tài)度。

    這莫名啊，平時怎么都沒脾氣。但碰上她較真了，像今天這事兒自己敢打馬虎眼，她十天半拉月不搭理自己都是輕的。五十不惑，自己活到這年歲了，圖意啥——不就是走出去同行得尊敬自己，下班回家老婆孩子都熱乎乎的嘛！

    莫名暗忖這才是過日子該有的態(tài)度。她抬手關(guān)了空調(diào)，說：“我也不睡了。做些什么菜好？就咱們四個人的，四菜一湯夠不？”

    “做個亂燉怎么樣？排骨、蕓豆、西紅柿、茄子、土豆都應(yīng)季。怎么做都有道理?！?/br>
    “行啊?！?/br>
    “拔絲土豆？拔絲香蕉？要不做拔絲里脊？”徐強(qiáng)一邊穿衣裳，一邊覷著妻子的臉色報自己拿手的活兒。老婆閨女都愛吃拔絲的菜，自己這些年就差去試拔絲雪糕了。

    “拔絲里脊吧?！?/br>
    “再做個魚？做什么魚好？金鯧？黃花？鱈魚？”

    “現(xiàn)在是休漁期，恐怕能選擇的不多?！?/br>
    “一會兒去超市看看了。哪種新鮮要哪個?！?/br>
    定下大致要做什么菜，莫名的臉色明顯放松了，她把被子疊了疊跟去廚房。

    徐強(qiáng)看妻子面色轉(zhuǎn)好，就說：“等穆彧返校了，你休兩天假，趁著青島還能下海，我陪你去玩一趟？”

    “好啊。要不去湯河溫泉也行。下不下海的沒所謂?！蹦盏秸煞蜿P(guān)心自己、積極求和的信號，就說：“你不知道，老徐，我今早接到李敏的電話，我好半天才下定決心敢去問她，咱們閨女昨晚是不是在她家住了?！?/br>
    莫名扔下蘑菇，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還有李敏，我不是挑她，她兒子她怎么管教的，她在家她兒子就敢蔫不悄的帶人回家。她還好意思給我打電話！”

    “想開點兒吧。現(xiàn)在未婚同居的人多多啊。大一必須住校還好，大二的學(xué)生在外面租房子的，我都聽說不少啦?！毙鞆?qiáng)跟年輕人接觸的多。他不像莫名，除了專業(yè)方面，基本都不怎么跟學(xué)生多說其他的。

    “其實回家總比去酒店好。而且李敏給你打電話，我細(xì)想想覺得咱倆該謝謝她。要是她不告訴你呢？李敏肯告訴你，我猜她的意思是讓咱倆心里先有個底，然后她也好跟咱們商量下一步。不然她現(xiàn)在就托潘志和嚴(yán)虹來說婚事，你說咱倆是不是會一口拒絕的？要是嚴(yán)虹和潘志說出來女兒在外和穆彧都住到一起了，那才是往咱倆臉上甩巴掌呢?！?/br>
    莫名愣了一下，然后嘆氣道：“你說的是。是我想差了。李敏真要是放任穆彧在外和莉莉住半個月，咱倆跟二傻子似的還不知道……唉！”

    “現(xiàn)在這風(fēng)氣就是這樣的。再說咱們閨女也是心里有數(shù)的孩子。這事兒你細(xì)想想啊，她要是不想給李敏看到她留宿了，她大可以在李敏起床前就離開。我說你根本不用這么擔(dān)心女兒。再說李敏，她從來都不是含糊人，絕不會任由她兒子……”徐強(qiáng)把后面吃干抹凈不認(rèn)賬的話沒說。

    他心里下意識地期望女兒的行為跟上時代了，思想同時也能完全摒棄老一代的想法。他更在心里堅信女兒不傻——

    “莉莉讓李敏看到她留宿了，那應(yīng)該是莉莉和穆彧商量好了，倆人變相地在催李敏提婚事呢。”

    徐強(qiáng)這話把莫名說愣了。但不用丈夫再掰碎揉開說了，莫名也意識到以女兒行事像極了丈夫的周全、以穆彧的聰明，倆小的故意讓李敏看到女兒留宿才是最可能的。

    還有李敏拿煎雞蛋說事兒——莫名突然明白了，李敏不拿煎雞蛋說事兒，她該怎么暗示自己莉莉在她家留宿了、該怎么暗示自己她兒子和自己女兒的關(guān)系到那一步呢？

    “怪不得你剛才說讓潘志問什么時候擺酒。里外里合著就我一個傻子??！徐強(qiáng)，你和李敏倒是心意相通。真是好親家！” 莫名借仔細(xì)翻檢蘑菇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氣咻咻地接著說：“別人是別人，我閨女我就不想她婚前這樣。多容易讓人看輕?！?/br>
    “我也不想。”徐強(qiáng)有些無奈。時代變了，你跟不上時代，讓我怎么說你好？但這時候他只能變著花兒地勸妻子：“但你換個角度，穆彧還是不錯的?！?/br>
    “就因為他不錯，才更不行呢?！?/br>
    徐強(qiáng)瞬間get到妻子的想法?！澳阏f的也是。其實我那倆博士生也都挺不錯的?！?/br>
    “是啊。我就怕女兒和穆彧不成，她以后再看人就拿穆彧比了。咱倆上哪兒給她找差不多的。老徐，你說咱倆那些年拿穆彧來激勵女兒上進(jìn)，是不是做錯了？”

    徐強(qiáng)趕緊肯定妻子：“沒有做錯。你看看咱們周圍的同志，孩子不成器的多少？咱倆都忙，要不是有穆彧做榜樣，我估計莉莉很難考上重點高中。你說是不？”

    也是。

    初二那么重要的時候。

    “或者是她小時候時，我就不該帶她去李敏那兒。她從來都不認(rèn)識穆彧就好了?！?/br>
    “那她也不會那么努力了。”徐強(qiáng)說的是心里話。

    倆人都忙，雙方父母都沒退休，不可能過來幫他們帶孩子，而他們又舍不得孩子全托。請來照顧孩子的保姆，能保證家里衛(wèi)生、保證按點接送孩子不出差錯，已經(jīng)是燒高香了。多少同志的孩子，小學(xué)低年級的功課看著還過得去，到了高年級就開始補(bǔ)習(xí)、請一對一的家教，忙了好幾年，錢花了不老少，最后高中出議價學(xué)費……哪像自己閨女，從小學(xué)習(xí)就沒用自己cao心，練琴、跳舞也沒用大人費勁兒，就自己撲棱考上重點高中、本碩連讀的。

    這是多長臉的事兒啊。

    徐強(qiáng)見莫名的情緒仍不好，就從自己身為男人的立場安慰她說：“倆人剛那什么，正熱乎呢，你放心，他倆的事兒再沒有不成的?！?/br>
    “要是以后穆彧變了呢？那不是閃了莉莉？”

    “這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咱們閨女可不是沒心眼的傻狍子。等明年春節(jié)我跟穆杰說，早點兒把穆彧扔基層，趁著年輕搏一搏。穆杰會教導(dǎo)他兒子，想往上走就得屁股干凈，別讓人揪著小尾巴了。莫名，我跟你說我保證穆彧在除了母蚊子什么都見不到環(huán)境里，想變也沒機(jī)會?！?/br>
    “那莉莉就得重復(fù)李敏的老路了!”

    “咱倆還在省城呢。再說李敏現(xiàn)在是院長助理，等謝遜到站了她就是院長，委屈誰她也不會委屈咱們莉莉。你說是不？”

    “那是。省院那些人啊，那也都是一伙伙的，全都是幫親不辦理的。唉！有利有弊，福禍相依，我今天才算是真的理解這句話?！蹦f的也是心里話。

    夫妻倆一邊燒水一邊繼續(xù)討論，打理好蘑菇，莫名也徹底明白了，倆人便分頭打電話回教研室和科里請假，然后換了衣服去超市買菜。

    第106章 106清真回頭   “怕好女婿跑了？”嚴(yán)……

    霍星沒想到穆彧竟然比自己和潘嘉還先登記了。看到穆彧在發(fā)小群里曬結(jié)婚證, 她都有種沖動想去問問：是不是你mama安排你娶誰你就娶誰？

    然而她知道穆彧不是那樣的人。

    她比李敏想的要了解穆彧。別看他在母親面前跟個大貓似的，但只要他不愿意，按著腦袋也不可能有登記的事兒。就不存在包辦的可能。

    過了羞憤勁兒, 她開始想莫莉莉真的是有比自己更適合穆彧的地方，不然敏姨才不會選中她；肯定是穆彧也在這短短的二十天里發(fā)現(xiàn)了莫莉莉的特別, 才會這么快就跟她登記。

    這也是她不了解莫莉莉父女俱是很有心機(jī)的人物。若她知道莫莉莉的所為和她父母在那天的談話，她一定會嘲諷一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狐貍都湊到一窩了。

    再說那天莫莉莉接到母親催自己回家吃飯的電話, 她又指點實習(xí)生幾句，才說：“你自己先看書?！?/br>
    她走去防火通道給穆彧打電話。

    “我媽讓我今晚回家吃飯?！?/br>
    “還有呢？”

    “我太緊張了，失手掛了我mama的電話。我猜她是要叫上你的。”

    “那咱們就當(dāng)她說了?；仡^見機(jī)行事。”

    “好, 我聽你的。”莫莉莉馬上掛了電話。

    穆彧看著掛斷的電話搖頭，婦產(chǎn)科真忙, 莫莉莉跟自己通電話基本沒有超過一分鐘的時候，有事說事，說完就掛。

    想到晚上要去莫莉莉家, 穆彧開始準(zhǔn)備要帶的東西。家里有現(xiàn)成的煙酒, 在小芳的幫助下，兩瓶酒兩條煙馬上就準(zhǔn)備好了?？沙酥饽檬裁茨?？他發(fā)微信給莫莉莉。

    “我給你爸爸準(zhǔn)備了煙和酒，給你mama準(zhǔn)備什么好？”

    隔了很久，久到他以為莫莉莉做剖宮產(chǎn)手術(shù)都該下臺了, 才終于等到了莫莉莉的回復(fù)。

    “香水我mama喜歡dior的真我。護(hù)膚品買la prairie面霜和眼霜。中興有套裝?！?/br>
    “ok 。”

    穆彧要出門時，莫莉莉又打來電話。

    “穆彧，要不下午去吧，我跟老師說一聲提前一點兒走。咱倆一起去中興。”

    “行。中午想吃什么，要沒手術(shù)你過來吃吧?！蹦聫衍囪€匙掛到門口的鞋柜上。

    “過去吃？不好吧？”

    “早飯都吃了，就不差午飯了?！?/br>
    “嗯, 好吧?！?/br>
    “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都喜歡吃。我老師叫我了，掛了。”

    穆彧幫小芳做中午飯。

    小芳把李敏的午飯用保溫桶裝好，說：“穆彧，我先去給你mama送飯了。”

    “好啊?！?/br>
    可沒等小芳下到樓下呢，莫莉莉打電話給穆彧。

    “老師讓我值中午班，下午兩點就可以走?！?/br>
    “那我現(xiàn)在給你送飯?！?/br>
    如果霍星知道這些，她會發(fā)現(xiàn)莫莉莉在不上手術(shù)臺時，刷存在感的電話平均每小時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