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甘泉隨意走進三合板在廳里間隔出來的那個房間,看著整面墻的窗玻璃外的大陽臺,說:“這屋有陽臺,敞亮,我就住這兒了?!?/br> 宋清輝在廚房答應了一聲:“選好了趕緊去洗澡了?!?/br> “ok。” 甘泉洗澡出來,發現宋清輝已經幫他在客廳間壁出來的那屋子里鋪了一張床。還叮囑他說:“陽臺的紗窗、紗門你不要打開。陽臺上養花了,招蚊子?!?/br> “好?!备嗜怨缘卮饝?。他原本還想去陽臺上看看小區夜景呢。 宋清輝問明甘泉會用洗衣機,便自去沖涼。 * 從楊梓說出“你要考上軍校,我就沒可能認識你”那話后,甘露就察覺到楊梓有喜歡自己的意思。這些年她不是沒遇到過向自己表白的男生,但總覺得差了一點心動。而楊梓的一句喜歡,那純凈如水的眼神,令甘露心跳加快,好像在頃刻間還停了半拍。 甘露微微低頭,眼睛不敢與楊梓對視。她捫心自問:自己也應該是喜歡他的吧?! 可自己喜歡他什么呢? 是喜歡看他那雙丹鳳眼里的溫和神韻,還是喜歡看他高挺的鼻梁帶出來的不似東方人的立體感覺,抑或是喜歡他對自己的信任? 或許內心深處是更看重他珍惜外婆心血的那股勁頭?不然只看醫科學業的壓力,他滿可以把甜品店的店面租給銀行,把七樓那兩套三房一廳也出租。 如果從經濟學投資效益的角度看,明顯是最符合他現狀的選擇。那些租金的收入足夠他在花城過上比較奢侈的生活??煽此綍r就是很少做家務的做派,這兩天卻能協助自己做雙皮奶、煲仔飯,也能跟著宋清輝和甘泉,一起笨手笨腳地看著視頻學做手搟面。 可是呢,自家的經濟現狀,與他家差太遠了。 甘露從懂事以來,所見的周圍人家和自家都相差不多。直到她考進前六所的排頭讀高中,她才發現有錢人家孩子的生活是怎樣。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還不夠人家一周的開銷,更抵不上人家腳下的一雙鞋。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任何低于同學的想法。她靠自己的努力,用成績在所有人都必須穿校服和白球鞋的世界里,獲得同學的認可和尊重。 直到大學都是這樣,一切用成績說話。但面對這個心動的帥哥,認真的甘露覺得有必要先說明這點。 楊梓看甘露把她家里的經濟狀況,似乎是輕描淡寫地攤到自己面前了,仿佛是心有靈犀,他意識到甘露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沒有遲疑地快速伸手去握甘露的幾根手指,真誠的眼神里有著年輕人的熾烈情感。 “甘露,ngo hei fun nei。與你父母、你家無關。” 甘露要抽手指,她認真地說:“我家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br> 楊梓這時無限感激奶奶早些年嘮叨過的話,那些她為了嫁給爺爺所做的努力。于是他也很認真地強調:“我理解。我和你一樣。我家也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嗯,我的意思是說,我的意思是說你父母親他們讀多少書、工作怎樣,不影響我對你的喜歡?!?/br> 一直注意他們的楊蓉,抓住機會拍下哥哥捏著甘露幾根手指的照片,然后不做任何處理就發到家庭群里。她還@九霄云上天:“小姑,你快看啊?!?/br> 剛剛改了群昵稱為“圓潤の媛”的劉媛,卻立即@我笑得真好看:“虛了!表情不清楚。重拍!” “別搗亂,笑容。”最后都得上激素急了。她這一著急把女兒的名字打錯了。 戰天斗病·羅發話了:“小蓉,你爺說下個月不給你零花錢了。” 九霄云上天@我笑得真好看:“拍視頻,趕緊的。我給你雙倍。” 戰天斗病·羅氣哼哼地發語音說女兒:“羅天,你別縱壞了小蓉?!?/br> 楊蓉平時就聽羅天的,何況在這時候呢??伤肱囊曨l時,甘露注意到越走越近的她。窘得甘露啊,立即甩了楊梓的手,轉身往后面去了。楊梓剛瞪起眼睛看壞了自己好事的meimei,便見meimei奉上一個大大的、討好的笑臉——二十來年里無數次令他這個當哥哥心軟的笑臉,只得朝她擺擺手說:“你把那些桌子都收拾了,那些碗也都歸你洗?!?/br> “是是。”楊蓉點頭如搗蒜。能輕易過關真便宜自己了。這是看甘露在后面能聽到他說話吧? 第14章 14雪懷子 哥,那下學期的零用錢要翻…… 楊梓把最后那點兒工作丟給meimei以示“懲罰”,然后他轉去后面,卻見甘露紅著臉在看手機。那好看的手指,那似乎反射燈光的瑩潤指甲,越發地吸引他想握住,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可甘露見楊梓湊過來,明顯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并略歪斜一下身體。在拉開距離后,她才說:“楊梓,你meimei說要吃西米露,我才看了一下,有挺多種做法的。庫存里正好有西米,明天的甜品咱們就做西米露吧?!?/br> “行啊。” “那個芒果西米露應該受歡迎。你明天到超市看看有沒有好芒果……”甘露不正常的臉色慢慢消減了紅暈,聲音也趨于平穩。 楊梓見甘露平和地談起明天的工作計劃,明白自己表明心意的機會已經逝去。他略頹喪,但也只能打起精神明知故問:“好做嗎?都需要準備什么材料?” 甘露把自己查到的幾種西米露做法,挑著自己能做好的轉發給他。 三色西米露? “這個看著名字和搭配就好。但雪蓮子店子里沒有。我看看某寶上有沒有賣的。”楊梓裝模作樣,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三色西米露這種甜品名稱。 “雪蓮子要挑好的買。”甘露提醒他:“做甜品的東西必須質量好,不然一羹匙進嘴,顧客下回再也不來了?!?/br> “明白。” 楊梓在某寶上迅速找到同城商家,約好明天上午送貨上門后,下單。 燒仙草西米露? “這個材料現成的,糖桂花我記得還有半瓶?!?/br> 楊梓找出果醬瓶子給甘露看。 香芋西米露? “這個要買紫色芯的香芋?!备事对俣忍嵝褩铊鳌?/br> “嗯?!?/br> 芒果西米露? “買焦糖槳。椰漿我看剩的也不多了。芒果這里提示菲律賓的那種大芒果。檸檬是一定要新鮮的?!笨赐曛谱鞒绦虻母事抖跅铊?。 “好?!?/br> 楊梓又在網上下單焦糖漿。 荔枝西米露? “枸杞店里有。這個看起來簡單。就是荔枝這時候基本都下市了,價格上去了不說,偶爾有晚熟的荔枝,味道沒有桂味那么甜,也沒有糯米糍rou頭?!?/br> 甘露覺得楊梓的話很奇怪,便說:“雪懷子正好這時候熟,味道也不比懷枝和糯米糍差。那個懷枝和糯米糍都是晚熟品種,但十天前基本就沒了?!?/br> 這人到底是不是廣州長大的啊? 她哪知道楊梓雖是在廣州長大的,但他就真的沒聽說過雪懷子、這個在七月下旬才成熟的荔枝品種。他所知道的荔枝晚熟品種,只有糯米糍,他連懷枝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對荔枝了解不多,是因為他小時候,親奶奶還在世時,每逢荔枝應季,他父親都反復提醒他莫貪美味,免得上火。最后導致他對荔枝退避三舍。沒有敬而遠之,已經是他心理強大了。 說起他父親控制他吃荔枝原因也很普通,不少荔枝產區的小孩子都有過類似的經歷——貪吃清甜的荔枝后上火,喉嚨腫痛,以至稀飯都難以下咽。治療的老方法既簡單又有用,就是連喝幾天荔枝核煮水就能消腫。 可有一次他喉嚨腫痛期間,他親奶奶(嚴小芬)打電話來廣州和他說話,得知他生病的原因,竟然用長途電話先罵了兒媳婦一頓,然后又在電話里跟親家母干起來。若不是他姑父劉衛武能抗住事,他奶奶都得殺來廣州、搶他回東北的……從那之后,在父親的提醒下,他只等桂味和糯米糍上市,略微嘗嘗表示自己吃過了荔枝而已。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學會了克制自己。 可現在,楊梓見甘露看自己的表情奇怪,就遮掩著說:“我吃荔枝上火,每年就嘗幾個桂味和糯米糍而已。” 甘露點點頭說:“不少人吃荔枝上火,但我和我弟還可以。我讀高中要住校,要到7月中旬放假才能回家,基本就錯過了每年的荔枝季節。我老竇和我媽麻就換了雪懷子這個品種。要不我給我媽麻打電話,讓她明天送過來一些?” 這樣的好機會怎么能放走?楊梓立即狂點頭,還問甘露:“你家種的雪懷子多嗎?” “不多,就后院里有幾棵樹。我老竇和媽麻是特意淘換了那個品種,給我和我弟在暑假里吃的。”甘露有點兒小得意、小自豪。自家雖然沒錢,但父母親也沒委屈了兒女。自己和弟弟從小到大,也是父母掌心寶一般長大的。 “幾棵樹?那可就不少荔枝了。我以前去過荔枝園,一棵荔枝樹在小年也能掛果三公斤以上,大年能掛果近十公斤?!睏铊鞲锌骸澳愀改刚娴暮芴勰銈兘愕軅z啊。” 為了孩子能吃上鮮荔枝,竟然能換了荔枝樹的品種。 “雪懷子的產量比較穩定,沒有大小年的說法。一棵雪懷子基本能掛果七、八公斤左右。”甘露笑笑,給楊梓補習荔枝樹的常識。 “那你和你弟弟吃得了那么多嗎?不上火?”楊梓詫異。好看的丹鳳眼里全是甘露心動的光芒。 “也不都是自家吃啊。親戚家會送出去大半,然后再曬一些荔枝干就沒了?!备事队X得楊梓的話好笑。吃荔枝不上火,一天吃一斤也就頂天了。那荔枝的糖分多高啊。誰敢敞開了、毫無顧忌地吃啊。 “那送到這兒來做甜品,豈不是不夠了?” 甘露抿嘴一笑:“做甜品也用不了多少的。一碗里最多五、六顆荔枝罷了。再說我和甘泉都在這兒打工,晚上也不回家。假如我明天不給老竇打電話,這一兩天他和媽麻也會給我們倆送荔枝過來。” 楊梓深吸一口氣問:“甘露,你那天說的不會上網找工作的人,是指你媽麻那個年紀的鄰居嗎?” “是啊。我媽麻和她們一樣。”甘露不避諱這點?!拔液透嗜际俏覌屄橐皇謳Т蟮?。這些年我媽麻cao持家務,老竇賺錢養家。嗯,我和甘泉都在縣里讀的初中,早出晚歸。等甘泉上高中住校了,我媽麻才閑下來?!?/br> 甘露把弟弟上高中以后,媽麻就沉湎打麻將的事兒留下沒說。 …… 清脆的碎碗聲打破了楊梓和甘露剛從工作轉到生活的曖昧氣氛。 倆人趕緊轉到前面,就見楊蓉含著兩包眼淚、驚慌無措地看著碎碗,還蹲下去想把碎碗茬撿起來。 “你別動!”楊梓匆忙的這一聲大喊,嚇得她meimei差點坐了一個屁股墩。還是甘露也跟上去扶了一把,楊梓才架住她。 “哥,露露姐,我手滑了。我想撈到碗,結果碰到地上了。”驚慌、委屈的表情,令楊蓉看起來簡直像個幾歲的小姑娘。她愧疚地說:“哥,我不是故意的?!?/br> 那膽怯的模樣,令甘露差點都要同情她了——要不是她堅信楊梓是個溫和的個性,要不是昨天看著楊梓的同學打碎了三個碗,楊梓都沒說什么,她這時候真要說楊梓一句:不就一個碗嗎?至于把你meimei嚇成這樣嗎?! 可楊梓還是喊楊蓉, “小蓉,你過來,趕緊把手好好沖沖,我看看劃破了沒有?” 他擔心的是meimei的手。 “沒有。我沒碰到碎碗。”楊蓉嘴里說沒有,但還是挺乖地伸手給哥哥。 楊梓打開水龍頭,拽著meimei的手沖洗。謝天謝地,果然無事!他念叨一句“碎碎平安”,去拿掃把和撮子把碎碗打掃了。而甘露看著洗碗池里的那幾個湯碗,如今都泡在濃厚的泡沫里,明白楊蓉剛才用的洗潔精太多了。她戴了膠皮手套,把那幾個盛過牛腩粉的油碗清洗干凈,送去消毒碗櫥里。 甘露把消毒碗櫥啟動,回頭安慰眼淚含眼圈、窘得眼睛跟隨自己腳步轉的楊蓉:“沒事兒的。昨天他同學打碎了好幾個碗,你哥哥什么都沒說呢。今天才一個。你不用害怕。” 楊梓倒了垃圾回來說:“你倒了太多的洗潔精,自然滑了。那兒有手套,再洗碗記得戴手套。防滑。” “嗯?!睏钊睾茈y為情。她不知道該怎么說自己就沒洗過幾次碗的話。幸好有昨天打碎碗在墊底,或許是因為有甘露在,哥哥才沒說自己“干啥啥不行,吃啥都怕胖”。 …… 楊梓這是沒聽到楊蓉的心聲,所以他還假裝沒看見那幾張桌子擦得也不干凈,只對甘露和meimei說:“走了,咱們回去休息。這都九點多了。明晚得再早點兒收檔。” “嗯,是你說的那樣,八點半以后就沒什么人來了?!备事杜浜现f已經商量過的事情。倆人都想把打碎碗的事兒帶過去。 楊蓉訕不答地跟在楊梓和甘露的后面挪。 楊梓發現meimei沒跟上,就停下來等她,還對她說:“小蓉,你今晚跟你露露姐一起睡。你們那邊的廚柜里有床單枕頭什么的?!?/br> 楊蓉呆住。 楊梓拽了她一把,說:“趕緊走了?!?/br> “哥,咱們不回家睡覺?”楊蓉都快哭出來了?!案?,我什么都沒帶。我這書包里就兩本英語書。不信你看?!?/br> 楊梓無奈地說:“我明天六點要開門,六點半之前我今晚定的食材都會送來。從家里到這兒要多長時間你想過嗎?” 楊蓉突然興奮地說:“哥,我可以給你開車啊?!?/br> “你可拉倒吧。你要開車回去拿媽/的車練手,我的車你甭想沾邊。別忘了你是有前科的?!睏铊髯eimei一把?!按笸砩系?,趕緊上樓沖涼睡覺。你不累我還累呢。我干了快16個小時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