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三天以前，許校程原本是打算直接來蕪縣的，沈然那句：“一個女人在工程隊不合適。”就像是魔咒一樣。

    他已經到了機場，卻接到了楊舒的電話，她說小象病了。

    許校程從機場直接去的醫院，孩子沒什么大問題，就是發燒了。

    小象掛上了點滴沉沉的睡著，許校程伸手給他蓋被子。

    身后的楊舒看著安靜的看著這一幕，“這么晚，麻煩你了。”

    許校程替孩子蓋好了被子，客氣而有疏離的一句：“應該的。”

    這么多年以來，在他們的相處中，或者是每次請許校程幫忙后，楊舒都會說這么相似的幾句，“麻煩你了。”有時候也會說句：“謝謝你。”

    而許校程都是簡潔的一句：“應該的。”

    這么多年，他對著她永遠都是這樣客氣疏離。

    楊舒看著睡著的孩子，聽著他的這句“應該的。”竟覺得有些苦澀。

    他這句話無疑就是提醒著她，這么多年他對自己的孩子的照顧都是因為當初的那場意外，如果沒有那場意外，自己和這個男人或許扯不上一點點關系。

    “聽說你花重金請來了國外的醫療團隊？”

    許校程沒否認，“蘇展不是沒有康復的可能。”

    楊舒看著他，“為什么會不間斷的請醫生來治療？你我都知道，就算是能夠康復，那康復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大呢？”

    這么多年了，許校程費了那么多力氣去請醫療團隊，但是昏迷的蘇展還是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楊舒，別這么悲觀。”他淡淡道。

    楊舒愣了一會兒，張口聲音卻有些沙啞：“你這么用心的去治療蘇展，是不是想著蘇印回來后······”

    “這和你沒關系。”他突然就冷下了聲音打斷了她。

    病房里沉默下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一會兒許校程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后又恢復了以往的淡然。

    “好好照顧孩子，我有事先走了。”

    楊舒沒應答，她始終低著眸子，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看許校程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門口，她控制不住的問了句：“為什么這么多年照顧毫無怨言的照顧我們母子？”

    許校程回頭了，他看著坐在病床邊的楊舒，還有她因為熬夜帶著些紅血絲的眼睛。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她聲音溫和道：“當初承諾了你。”

    當初許校程和蘇印分手后，蘇展知道了消息，一時間氣不過去找許校程，在去的路上出現了意外。

    車沖向了一輛大貨車，蘇展重傷被送往醫院，命雖然救回來了，可是從此昏迷不醒。

    蘇展昏迷不醒，楊舒卻查出了懷孕。她那時候還沒畢業，這樣的情況現在不適合生下孩子。

    可是蘇展的病危通知單一張張下來，她又猶豫了，如果蘇展真的撐不下去，這個孩子或許就是他僅剩的血脈。

    可是，她仍然沒有勇氣生下孩子。

    后來，許校程知道了這件事，那天他們在醫院的走廊里碰見了，里面躺著昏迷不醒的蘇展。

    楊舒主動開的口，她說：“我有了蘇展的孩子。”

    許校程沒說話，看著她好半晌。

    他也知道這個孩子代表了什么，可是沒有任何的立場去做些什么。

    楊舒說：“知道嗎，我孩子的爸爸是因為你和蘇印出事的。”

    許校程還是沒說話，楊舒說的是事實。

    “我很糾結要不要生下來，很糾結。我想給蘇展存點念想，但是也不想苛待自己。”她聲音低到幾乎是自言自語。

    許校程站在那里，聽完了她所有的話。

    他以為就是簡單的和蘇印分開，卻沒想到會牽扯出這么多的事情，一切都失控了。

    最后許校程說了句：“你自己決定，打掉也行，生下也好。”

    楊舒反問：“生下？生下你照顧嗎？”

    他回答：“我會照顧。”

    如果這算是承諾的話，那便就是吧。

    他信守承諾，在她生下孩子后照顧了這么多年。

    明知道原因，楊舒卻還是再問了一遍，為什么這么多年，這么費心的照顧他們母子？

    他對小象很好，恐怕親生的也不過如此。

    好到讓楊舒產生了幻覺，有沒有那么一種可能，是他單純的對孩子好，不是因為其它人呢？

    所以她這么問了一句。

    楊舒苦澀的笑，“就是因為承諾？”

    許校程看了她一眼，又平靜的別開了視線。他多精的人，怎么會不知道楊舒問這句話的意思。

    半晌，他說了實話：“因為他是蘇展的孩子。”

    他又補了一句：“還因為，他得叫蘇印一聲姑姑。”

    恐怕后一句才是重點吧？

    楊舒覺得自己的心里苦澀異常，“你真挺殘忍的。”她評價。

    許校程笑笑，回答：“還好。”

    他沒心沒肺的時候是真殘忍。

    “能問一句，為什么會是蘇印？這么多年，她應該是你念念不忘的人。”

    許校程沒說話，只是站在門口沉默著，他有些失神。提到蘇印，恐怕才會叫他有這樣的表情。

    得不到他的任何回應，楊舒繼續道：“記得那時候，你和蘇印在一起的時候，蘇展帶著我去看你們，我們一起去吃飯。那天蘇印被蘇展框著喝多了，我看見你扶著醉酒的人，給她裹緊了衣服和圍巾，又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她，動作小心謹慎到不可思議。”

    她從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又冷又傲的周煥，會那么小心翼翼的對待一個人。

    他在別人面前永遠是一副有痞又冷的樣子，可是對著蘇印，總能收起所有的冷意。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像是擁有一個另外的世界。

    情起，世界構成。這個世界只屬于他們，其他任何人都只能是旁觀者。

    情落，世界崩塌，所有的一切都霎時失盡了顏色。

    分開后，又重新融入那個原本的世界，再讓時間一點點的，在身上染上別的顏色。可是偏執的人，執著的人，還有那些念念不忘無法放下的人，落了一身的灰白，暗淡無光。

    許校程嘴角帶了一些笑意，眼神之中楊舒在很久之前才見過的溫和，他對著蘇印時間有的溫和。他說：“怎么會不是她呢？”

    “她對我好，是真好。”他說了這一句，眼神中竟有那么一抹傷，他轉身離開了。

    蘇印對他的時候，是真的好。

    她陪著他居無定所，她陪著他住在簡陋的出租屋里。冬天用冷水里洗衣服，生著病還陪著他四處奔波。

    從小到大，她應該沒受過什么實質性的苦，可跟著他將這些苦楚都受了一遍。

    在被父親和韓麗打壓的那段日子里，是她陪著他度過的。可是最后他一句“膩了”就甩開了她。

    分開后許校程有時候也想，為什么非得是蘇印？不就是個女人嗎？

    可是一想到這里，他就會瘋狂的回想當初的事，想起她。

    最后還是明白了，他或許深切的愛過一個女人，她不可愛，不會撒嬌，有些不善言辭。可她就是勾著他的心。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將一個人記這么多年。

    當時沒有發覺，分開后才反應過來，從始至終都是他低估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