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 中午十一點四十五分。 蘇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著小勺子百無聊懶的攪動著咖啡。 楊啟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女人安靜的坐著,一件米色的風衣,頭發松松的綁在腦后,她側頭看著窗外露出一個側臉,疏離又漂亮。 和昨晚見到的人一樣,卻又不一樣。比起昨晚,面前的女人似乎又柔和了一些,不似昨晚那樣的冷硬和咄咄逼人。 楊啟試探著叫了她一聲:“蘇小姐?” 蘇印轉過頭,看向了他的方向,微微點頭。 楊啟快步走過去,在蘇印面前坐定,剛坐下,就從拿出一張支票折好的支票,規規整整的放到她面前。 許校程說了讓陳隊來解決,可楊啟給陳隊打了電話對方正忙的不可開交,眼看約定的時間要到了,他恰好又在這里談事情,所以就過來赴約了。 “喝什么?”蘇印問。 楊啟擺了擺手。 他不是來喝東西,而是來辦正事的。“蘇小姐還是先確認一下賠償事宜。”他提醒。 蘇印不語,看了放在桌上的那張支票幾秒鐘,伸手拿起來慢慢的打開,左手攪動咖啡的動作并沒有停。 楊啟觀察著對面人的表情,這不是一筆小數字,想來這個賠償應該是滿意的,根據他的觀察,蘇印昨晚開的那輛車也一般般,普通的國產牌子。許校程出手大方,這錢估計夠重新買一輛她的同款車了。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女人在看到支票上的數字,臉上并沒有多余的表情,她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手慢慢悠悠的喝咖啡。 “二十萬?”蘇印開口。 聽不出多少情緒。 “二十萬的賠償應該夠了,據我所知,您的車是國產華晨寶馬,原價也就三四十萬。”言外之意,二十萬的賠償不算少的,甚至已經高到離譜了。 “你替誰來的呢?”蘇印問。 她有點印象,這人是昨天跟在那人身后的,可開車撞了她車的人是叫“許思淵”的。蘇印想起了那雙眼睛,兩個人有那樣相似的眼睛,要說沒點關系,誰也不信。可是,真的有關系嗎? 她從來不知道,那人還有什么兄弟之類的人存在。 楊啟愣了幾秒,沒反應過來蘇印這話是什么意思。他答:“我替許校程先生來的。” 許校程? 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蘇印聽的很清楚,他說的不是許思淵。 只有一種可能,許校程是……那人的名字。 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劃過,悶悶的難受。有些孤單,又有些發悶,情緒都哽在那里,不上不下。 她曾找了那樣久,惦念了那樣久,懷恨了那樣久。可那個人,卻已經叫著另一個名字了。 蘇印再沒說話,只是有些失神的攪動著咖啡,只是攪動,她沒有喝。 楊啟一看自己的事已經辦妥便起身,“蘇小姐,那這事就這樣,許先生還讓我帶句抱歉,給您造成了麻煩。” 楊啟站起來,話已經說完了,不管是客套的還是真心的,但半晌沒等來蘇印的回應,他有些尷尬的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準備轉身走,公司還有一堆事情。 “許校程?” 他已經走出去幾步遠了,身后又傳來一個聲音,很輕,但卻清晰至極,里面有些疑惑和空洞。 楊啟回頭,不知道該不該說些什么,但又想起許校程早上的話,他說和這女人認識,不過是幾年時間沒見了,可能她忘了。 看蘇印的神色,還有許校程的反應,楊啟都嗅到了不一樣。于公,對一個陌生女人他沒必要說那么多,于私,出于他表姐楊舒,他都不應該向一個女人透露太多關于許校程的事,尤其還是一個和許校程之前認識的女人。 更尤其,這女人長得十分漂亮出眾,精致面容,穿著風衣也擋不住好身材。 半晌,楊啟道:“是,許校程許先生。” 他說了,卻又沒什么也沒說。 …… 蘇印有些失神的看著那個助理離開的身影。 許校程? 原來,他現在叫“許校程”。 蘇印端起桌上的咖啡,咖啡已經冷了,喝下去穿過食道,冰涼而又苦澀。 …… 曾經那個人站在臺球室,手里拿著球桿,附在桌邊側頭看著她,說:“周煥,” 他看她愣神,又一句提醒: “記住了,這是我的名字。” 他拉著她在小巷里狂奔躲避著身后的人,他們最后躲進在巷子里面,他整個身體都罩住她,氣息很近很近,她跑的有些氣息不穩,看著外面不斷逼近的幾個黃毛,焦急的開口“周煥,你都惹了一些什么人?” 男子笑,有著好看的梨渦。他不笑的時候有些生人勿近,可他笑的時候又滿是痞痞的帥氣。 那晚,他把她抵在臺球桌上,一件件剝落了她的衣物,一寸寸的進去。室內溫度陡然增加,一室繾綣,外面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吵鬧的聲音。 在她咬牙忍耐著,不讓自己出聲。他就那樣把著她的腰,低啞的聲音說出一句:“我是誰啊?” 她咬牙說:“周煥。” 他像是著了魔,誘哄加逼迫,流氓的一遍遍讓她叫他的名字。 周煥 周煥, 一遍又一遍。 他是叫周煥,沒錯的。一直以來,她記憶里逐漸模糊的人名,也叫做周煥。 可現在,有人告訴她,那個人有了一個別的名字,叫許校程。 ** 下午,助理又一次出現在了蘇印房間。 這次他拿來了一串鑰匙,頗為鄭重的放在了蘇印的手里。 “這是做什么?”蘇印問。 助理答:“給你找個家。” 話說的還挺浪漫的,蘇印整理東西的動作一頓。 蘇印:“我沒打算久留北京。” 這下輪到助理發愣了,因為據他所知蘇印是地地道道北京人,父母也都在北京生活。借著這次工作的機會不是能更好的和家人相處嗎? 不過,看蘇印的反應,又這么多年不回家是和家人的關系不好? 助理閉了嘴。 半晌才又開口:“那畫展你去嗎?” 蘇印想了一會兒,說“去。” 工作的事情她不想耽誤,也想盡快完成這邊的工作然后離開北京。這里她并不想待,尤其是再見到周煥,不,現在是叫許校程之后,她更不想待了。 助理問:“不回家看看嗎?” 蘇印將東西整理好,終于在行李箱的一個小角落里找到了那個黑色的打火機。她拿出來,點了一支煙,卻因為吸的太猛而劇烈咳嗽起來。助理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不回去。”蘇印答,“沒有回去的必要。” 助理看著蘇印的神色,猜到了□□分,“怎么,和家里人關系不好,鬧的很僵?” 蘇印勾了勾嘴角,隨口一問:“你怎么知道?” 這并不難猜,因為蘇印看上去就不是一個父母的好女兒,助理笑道:“你看起來可不是一個乖孩子。” 抽煙,喝酒,漂泊,玩鬧又沒心沒肺,和不同男人交往,妥妥的游戲人生。 “你猜錯了,”蘇印說:“我曾經很乖,也很聽話。” 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那時候確實很乖,也很聽話。是所有人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她一度是母親的驕傲,是同齡人的榜樣。 助理也笑,“那后來為什么長歪了?按理來說該是根正苗紅,小時候是三好學生,長大后三好青年,結婚后再來一個賢妻良母。”這是一個配套措施。 蘇印吸著煙,慢慢的吐出煙圈,很隨意的動作,卻顯示出一些別樣的美感。 “還能為什么?”她笑著反問。 助理從她這反問里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意味,他問:“是為男人?” 蘇印將煙捻滅,“是啊,為個男人。他當初還嫌棄我太乖。” 她說這話,嘴角帶著些笑意,有些隨心所欲,助理也把她這陳年舊事當笑話來聽。 半晌,蘇印問:“如果你幾年沒見一個人,幾年后再見到,發現他換了名字,換了身份,甚至連氣質性格都變了……” 助理:“看對方是什么人,如果是好朋友,我會看看他現在是什么身份,能不能幫換個工作啥的,改善下生活。 如果是仇人,那也得仔細調查他的身份,如果他變落魄了,有仇就趕緊報仇,當然你當圣人也沒誰說什么。如果對方騰達了,那就想想自己有什么他過去的把柄看能不能威脅他一把,如果沒有把柄,建議先溜為妙。”助理還沒說完,就看到蘇印盯著他看,眼神跟看傻子一模一樣。 他倒也沒什么,清清嗓子繼續道:“當然,如果是戀人,按照小說電視劇發展情況來看,應該是一出暖心或虐心愛情劇,歷經重重誤會和磨難之后,男女主人公be或he.”助理頓了頓說:“當然,也有可能是部懸疑劇。” 總之,不可能出現在生活里。 蘇印也從來沒想過,周煥會以一個叫做“許校程”的名字,改頭換面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最后,助理總算是認真答了句:“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世上誰還沒點隱私和秘密。蘇印,你這是碰到什么事了,感覺怪怪的。” 自從回到北京之后就怪怪的。 好像沒之前那么灑脫了,總是在走神。 和他說話的這一會兒功夫走神了不止一次,助理想了想,以為是前段時間分手的事,“對了,陳雋聯系不到你,一直給我打電話。” “別理他。”蘇印說的挺果斷。 助理也沒再接這個有些敏感的話題,轉換了話頭:“房子鑰匙你拿著,不管待多少天總不能一直住酒店。” 這次蘇印沒拒絕。 助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還有,陳雋打電話的時候,我不小心說漏了嘴,他現在也知道你在北京……” 陳雋知道她在北京,這是早晚的事,蘇印并沒有多詫異。 她從包里掏出了支票,遞給了助理。 是那張,所謂的“許先生”給她的二十萬。 “撞壞你車的賠償。”蘇印靠在那里,隨口一說。 助理咂舌,看著這二十萬的支票,沒把住話頭驚呼:“什么人,這么壕?” 也就一個探照燈撞壞了而已,這賠償夠豪的,他有些不敢去接。 蘇印眼神掃到了支票,上面是筆力鋒健的三個字——“許校程”。 一場車禍,二十萬的賠償,確實很壕了。 壕到蘇印有一種感覺,他是在用錢,努力的和自己劃清界限。她覺得有些好笑,可是心里有一口氣有上不來下不去。 她想到了昨晚他的眼神,見到她時的眼神,淡漠、陌生、無所謂還有其中的疏離。有那么一瞬間,蘇印想,他或許根本沒認出自己。 如果不是他對交警的那句“我和蘇小姐認識。” 蘇印真的會以為,他并沒有認出自己。 六年前一句“我膩了。” 六年后二十萬的支票。 周煥,總能攫住她的心臟,狠狠揉捏。 蘇印回了神,將支票直接放在了助理的手里,“錢你拿著,不小心撞壞了你的車,抱歉。” 雖然她語氣客氣疏離,沒多少感情,但助理知道這話是真心的,又聽到蘇印說“抱歉”,一時間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直擺手說“沒關系。”又打著商量的語氣道“要不,車你讓人修,這錢我就不要了。” 話剛說完,蘇印拿著支票的手已經松了,支票燙手,尤其是周煥給的支票對她來說更是一種屈辱,像是在扇她巴掌。 “拿著,你要是不想要,可以退回去,我給你聯系方式。”她作勢就去翻手機里的聯系方式。 助理立馬接了支票,“要,要!退回去干嘛?” 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何況他的車是真被撞了。助理手里拿著支票,眉開眼笑的看著蘇印,恨不得上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他也這么做了。 伸出手就去摟蘇印,蘇印在他摟過來之前就伸手擋住,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助理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怎么就忘記了這是位冷美人兒? 擁抱不成他語言夸贊,“你可真是活寶。” 蘇印:“……” “不是罵你的意思,是想夸你,你就是我活妥妥的幸運神。從此日入二十萬不是夢。”助理有些亢奮。 蘇印:“……” 這是她出車禍差點丟命才來的錢,也算是幸運? 其實助理興奮的是另一件事,但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他也沒打算告訴蘇印。助理看著支票,又繼續花樣夸蘇印:“你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偏偏還要靠才華。” 夸人夸的有些土,蘇印指尖玩著打火機,她已經想把這人趕出去了,聒噪。 “許校程?”助理看了眼支票,念了句,帶著些疑惑。 這名字有些熟悉啊。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蘇印聽他念著名字,指尖的動作一頓,“怎么,認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