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⑨: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翌日清晨天剛亮,阮軟便來敲門了。 宋芷昔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一腳蹬開了攤在床尾呼呼大睡的玄青,直奔房門而去。 快被宋芷昔一腳踢飛的玄青不滿地“嘎嘎”大叫,本想沖過去在她腦門上狠狠啄上一口,可一想到她笑著說紅燒鴉rou的兇殘模樣,玄青便慫了,又氣呼呼鉆入暖烘烘的被子里,報仇什么的,哪有美滋滋睡上一覺來得重要。 宋芷昔揉著眼睛一路乒乒乓乓往前走,待她走至門口時,瞌睡也幾乎都被橫在廳內的桌椅給撞沒了。 沉重的雕花木門“吱”的一聲被她推開。 被阻在門外的陽光爭先恐后涌來,一時無法適應強光的宋芷昔不禁瞇了瞇眼。 屋外仍是一片繁花似錦,阮軟站在紅木棉樹投射的陰影下,正提著個三層高的楠木食盒沖她笑。 她道:“早呀,阿昔。”收了宋芷昔一份不薄的禮,在稱呼上,阮軟不自覺與她拉近了些距離。 宋芷昔不禁怔了怔,揉眼睛的手落了下去,下意識回道:“早呀師姐。” 她不明白阮軟怎么會在這個點出現。 她這人的起床氣其實還挺大,可對著這么個軟糯的小姑娘,她的脾氣實在發不出來。 她目光又輕飄飄落在了被阮軟提在手中的食盒上:“你來這么早是為了給我送早膳么?” 阮軟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笑著頷首,道:“是呀。” 有了這句話還管什么起床氣不起床氣的,宋芷昔兩眼亮晶晶將那食盒給搶了去,像只饞壞了的小狗一樣。 里面會有哪些東西呢? 宋芷昔嘴角兩側梨渦隱隱浮現。 一回想起阮軟做得那些靈膳,她便忍不住要開始咽口水。 宋芷昔卻忘了,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早膳自也一樣。 果然,她搶過食盒不過兩息的工夫,便又聽阮軟道:“你用完早膳記得來找我一同修煉。” 笑容尚未完全舒展開便僵在了臉上,宋芷昔簡直一腦袋黑人問號。 咋回事? 她好像有點搞不清狀況。 不應該是用完早膳后記得洗好盤子么? 找她一起修煉是個什么鬼? 許是宋芷昔臉上的懵怔太過明顯,阮軟一下便看穿了。 她用自己所獨有的軟糯嗓音將三月后門派比斗的事說給了宋芷昔聽。 云華門每年都會舉行一次門派比斗,與往年不同,這次的門派比斗可謂是相當重要。 只要進入前十,非但能得到進入紫蘿秘境的名額,還有機會被門派長老收做弟子,除毫不知情的宋芷昔外,整個云華門的弟子都在為這次比斗做準備,包括昨日那場狩獵,也是其他六人為了多攢些靈石給門派比斗增添些獲勝的籌碼。 從今天開始,云華門弟子都不必再去上早課,該閉關的都去閉關了。 阮軟來這里就是為了找宋芷昔一起修煉,好報答她贈玉稚的恩情。 宋芷昔并沒聽說過什么紫蘿秘境,卻看過不少修仙小說,秘境這玩意兒無非就是用來撿寶及光明正大殺掉眼中釘的輔助場景,她既無撿寶的興趣也沒眼中釘,去了還指不定就被別人當做眼中釘給拔了,怎么想都覺不劃算。 就更別說,這一切的前提是還得殺進前十。 她只想做條默默無聞的咸魚,進前十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門派比斗這種事隨便應付應付就好了,反正打不贏也不會被趕出去。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不然一天到晚想這想那的,還要不要活呀。 “不!不!不!”宋芷昔搖頭似撥浪鼓,理不直氣也壯:“多謝師姐關心,我既不想去探秘境,也沒任何要拜師的想法,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不曾料到宋芷昔會這樣說的阮軟不禁皺起了眉頭。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這人還真沒什么追求,只想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穩度過此生。” 阮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論探秘境還是拜師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變強大。 也唯有變強大了,才更好在這弱rou強食的修真界立足。 弱,則被人搶奪,被人踐踏,被人屠殺。 唯有強,才能夠護得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一切。 一回想起從前所經歷過的那些,阮軟面上已覆蓋一層寒霜。 她望向宋芷昔的眼神已徹底變了。 “我不知你究竟從何而來,可你既已身陷這修羅場一般的修真界,你便該明白,沒有任何一人能夠獨善其身。” 她也曾抱著這樣天真的念頭,到頭來那些天真卻毀掉了她所重視的一切。 這種話不論是從誰口中說出都沒阮軟帶給宋芷昔的震撼大。 她明明是個這么單純無害的小姑娘…… 宋芷昔只覺背脊發涼。 她甚至都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錯了。 可她又究竟錯在哪里? 錯在不思進取? 錯在只想當一條咸魚? 她從來都不覺,大家都怎樣她便該怎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立場。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你非我,安知我之樂。 宋芷昔摟著食盒半天沒吱聲。 兩人便這么不歡而散。 食盒還在宋芷昔手上,她卻無一絲食欲,隨手將其放置桌上,又鉆進了暖烘烘的被子里。 她這種人果然還就只適合無憂無慮的躺著。 什么都別想了,睡吧,醒來又是個不一樣的你。 宋芷昔這一覺怎么都睡不安穩。 她突然做了個夢。 夢里她又回到了21世紀。 陽光明媚的午后,未有停歇的聒噪蟬鳴聲,以及那個穿著清爽白t對她淺淺一笑的溫柔少年。 畫面突然急劇轉變,溫柔少年與李南泠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那年杏花微雨,春光迷離,他一襲白衣,斑駁了樹影。 明明初識時大家都那么溫柔,為什么到了最后都會變成她不認識的模樣。 明明……她只喜歡溫柔的人啊。 -------------------------------- 時間一晃而過。 很快便過完三個月。 這三個月里,宋芷昔再沒長出胡子來,也再沒見過任何阮軟及任何一個她眼熟之人。 大家都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宋芷昔很無聊,整天帶著玄青到處亂逛。 還好她養了只不那么無聊的鳥。 會偷偷翻白眼,會罵罵咧咧與她搶東西吃。 就這樣其實也挺好。 門派大比前一天所有失蹤人口又都出現了。 都快寂靜成一片死地的云華門再度恢復往日的熱鬧與喧嘩。 阮軟仍未出現,張平之一大早就將宋芷昔從床上給拽了起來,拉著她去登云殿抽了一根簽。 稀里糊涂間,宋芷昔聽到了張平之驚訝的聲音:“哎,你居然是明早第一場。” 宋芷昔這下可總算明白了,原來是用抽簽決定明天的出場順序。 宋芷昔倒是挺滿意她抽到的這根簽。 第一場就上也正說明,她若在第一場便輸了,而那個打贏她的又屢戰屢勝,她則可以一直咸魚到最后,直到有人能把將她打敗之人給打敗,她才有翻身的機會。 但她會想去翻身嗎?不可能的,咸魚是不會翻身的。 云華門占地面積很大,筑基期弟子比斗的場地在一座被人以劍氣削平的山頭上,聽聞那削平山頭之人乃是千年前九州劍術排行第一的天才人物,只是已無人記得他姓名,就像已無人記得千年前的云華門也曾叱咤風云一樣。 門派比斗的流程與宋芷昔前世所經歷過的校園運動會并無太大區別。 同樣是比賽前校長發言,校長發完言校領導發言,在這里則變成了掌門發言,掌門發完言長老發言。 果然,不論是哪兒的領導廢話都賊多。 宋芷昔聽得昏昏欲睡,一個并不算陌生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身后響起來。 “好巧呀師妹。” 宋芷昔一激靈,連忙回頭看去。 才發現,說話之人是個二十來歲的清秀男修。 男修目光灼灼盯著一臉迷茫的宋芷昔:“嘖,瞧師妹這表情,莫不是已經忘了嚴某。” 宋芷昔本來是真忘了的,可一聽他這說話的語氣便又想了起來,忙搖了搖頭,道:“記得的,你是三月前與顧師兄一同出現在散仙集上的那位。” 嚴修卻得寸進尺,擺出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來:“到頭來師妹還是忘了我叫嚴修。” 宋芷昔只覺膈應。 她本就不是一個跟誰都聊得起來的人,寧愿自己發呆都不愿和他繼續鬼扯。 宋芷昔扯著嘴皮子勉強笑了笑,就當是給他做了回應。 然后宋芷昔的目光又開始到處亂飄,飄著飄著竟在黑壓壓的人群里瞟到了蘇小青。 蘇小青正站在離宋芷昔不遠的側前方,這個方位倒是能讓宋芷昔365度無死角的觀察她的表情。 可宋芷昔又不暗戀她,沒事觀察她做什么? 思及此,宋芷昔又挪開了目光。 嚴修還在她身后逼逼叨。 “師妹莫不是在找顧師兄的身影?” 宋芷昔沒理他,眼神繼續飄。 嚴修仍在道:“師妹可別白費心思了,顧師兄乃是去年乃至前面整整十年的魁首,決賽前他都不必出場。” 宋芷昔會意。 也就是說,他老人家直接被用來壓軸了咯。 宋芷昔倒是能猜到顧影照實力不弱,畢竟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長得好看又冷冰冰的絕對是個厲害角色,可她沒想到顧影照竟這么厲害,便忍不住出聲感嘆道:“我竟不知顧師兄這么強。” 嚴修抬了抬下巴,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顧師兄乃金屬性天靈根,天生就是練劍的好苗子,他這樣的資質即便放到九州第一的昆侖也都能排得上號,更別提他還生來便靈竅全通。” 這下宋芷昔又不懂了,他既有這么好的資質,怎么還落到云華門這么個破落地。 不待宋芷昔開口去問,嚴修便解答了宋芷昔的疑問,他自顧自說著:“當年咱們門中那位凌虛子仙尊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將他從一群老怪物手里搶了過來,顧師兄可是振興咱們云華門的希望。” 能被稱作仙尊的都是出竅期以上修為的大能了,或是分神或是合體,修為再往上走九州界的靈氣貯備便已不夠用,只能飛升到更高一級的界里,因此在這九州界上,合體期便是整個地界最牛叉的大佬。 宋芷昔對這個世界也不是一無所知,凌虛子這種分神后期大佬她也早有耳聞。 放眼整個九州界也就僅有五個出竅期以上的大佬。 一個是分神中期的李家現任家主李九宵,也就是李南泠他那“老”來得子的親爹。 一個是妖族下落不明的前任妖皇滄淵,聽聞他失蹤時乃分神后期修為,只差一步便能合體。 一個是昆侖山上仍蹦跶得很歡的劍尊冷長書,也有分神中期的修為。 還有一個則是周家家主周若嵐,分神后期修為,既是五尊中唯一的女子,更是九州第一富,可以說,九州近一半以上的資源都被她握在手中,乃當之無愧的九州第一人。 最后一個便是云華門太上長老凌虛子,分神初期修為,正因有他,云華門才沒被其他崛起的門派所瓜分,得以殘喘至今。 宋芷昔已驚得合不攏嘴,化身話癆的嚴修壓根就沒要停下來的意思。 “李南泠這名字你是聽過的罷?” 宋芷昔沒接話,心中卻在想:豈止是聽過,還親過抱過,是共用一間房同睡一張榻的那種非正常室友關系。 “若顧師兄與那號稱金丹以下第一人的李南泠有著同樣顯赫的出身,入門再早個五六年,他也絕不會比李南泠差。” 宋芷昔越聽越懵:“所以呢?你來找我就是只是為了夸他?”他這么不遺余力的夸著顧影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改行說媒呢。 “不,我只是想讓你對顧師兄死心罷了。”嚴修笑了笑:“能配得上顧師兄的女人還尚未出生,更何況,顧師兄他不喜歡女人。” 壓根沒想過這句話有歧義的嚴修一語驚起千層浪。 宋芷昔如遭雷劈般的瞪圓了眼睛,不禁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了……怪不得他總一副仇女的模樣……” 當她徹底吸收完這條訊息后,又一臉曖昧地望著嚴修,送去一個“我懂你”的眼神。 嚴修又哪曉得宋芷昔的腦回路和正常女人完全不一樣。 只當宋芷昔已自行慚愧、徹底放棄顧影照的他挺了挺背,回以一個“你懂就好”的表情。 宋芷昔臉上的表情已變得十分微妙。 止不住地在腦子里想,他與顧影照究竟孰攻孰受。 臺上的長老們已都發表完演講,馬上就能開始第一場比斗。 這里的場地很大,足以同時擺下九個長寬各百米的正方形擂臺。 宋芷昔的擂臺恰是正中間那個。 其實也不用這么早就上場,可宋芷昔壓根就不想再多待下去。 男人的嫉妒賊可怕,她才不要去蹚渾水。 獨站高臺的宋芷昔默默想著。 就在她發呆的空當,一抹茜色直襲面門而來,與此同時,一張寡淡的路人臉強行躍入她眼簾。 “喲~真巧呀宋師妹。” 宋芷昔微微側身,避過蘇小青的偷襲。 她才準備給蘇小青回上一份禮,掛在腰間的靈獸袋卻在這時動了起來,且還有越動越劇烈的趨勢。 看來是玄青睡醒了,想要出來玩。 換做平時宋芷昔定立馬就放它出來了,可現在不同,蘇小青明顯是有備而來,玄青若出來了,必然會被那個瘋狗一樣的女人給當場弄死。 思及此,宋芷昔又垂眸四下觀望一番。 黑壓壓的人頭里有道嬌小的身影格外令人矚目,宋芷昔目光掃去時恰好與她視線撞上。 二人皆是一愣。 宋芷昔趕緊把靈寵袋從腰上解下,一把拋向擠在人群中的她。 “師姐,麻煩照看下我的小烏鴉。” 話音一落,她便轉身望向立于擂臺另一邊的蘇小青。 她突然改變主意,不想輸了呢。 ※※※※※※※※※※※※※※※※※※※※ 宋芷昔:我好像一不小心就知道了個不得了的秘密。 顧影照:閉嘴,什么也別說,什么也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