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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公子,告辭了。發(fā)生了那么多事,莫怪柳姑娘心頭煩躁,當(dāng)真有事的話,她就在劭王府,只要愿意,又怎會再也見不著。 班泉熟悉的清冷嗓音入耳,只片刻,被陣陣急促的馬蹄聲掩蓋。我微探頭,透過被風(fēng)卷起的車幔,看著離自己越來越影的那抹身影,曾經(jīng)那么的接近。皚皚的雪地里,他怔怔的立著,始終不肯離去,在浩瀚的宮闈中,顯得異常的渺小頹敗 如果從前他愿這樣駐足看我的背影,現(xiàn)今,我們也該是鶼鰈qíng深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了。 都瞧不見了,快回車?yán)铮L(fēng)大。班泉微回首,關(guān)切的勸了句。 沒事,我想chuīchuī風(fēng)。這風(fēng),雖凜冽,可卻讓人慢慢磨得堅韌,是我正需要的。 隱隱的,我似是聽見班泉口中溢出了聲哀嘆,隱的極好。很快,他便若無其事的再次開口:與其這樣瞧著,何必要再放開手,就因為世俗嗎? 不是,我不想拖累他而已。何況我們不適合,我不喜歡他把事都憋在心里的xing子,遲早我會被他折磨出病。語末,我忽略掉班泉投來的困惑目光,拉妥車幔,不想解釋太多。 怡妃想害我,劭王又拼命的救我,還有晨姨和瀟叔離奇的死一團(tuán)團(tuán)的迷仿佛都與我有關(guān)。這樣分開倒也好,天各一方,也許老死都不相往來,我不愿當(dāng)真如他所言,為救我付上一切。 良久,我才突然開口,消散在風(fēng)里的音不在乎班泉是否能聽到,我只是想說。想跟這個事到如今,我唯一能瞧懂的人說。 班泉,晨姨曾經(jīng)告訴我,沒有人會不計回報的待我好,除非是我爹娘,可我沒有爹娘。所以我寧愿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也不要再接受他的好,那代價太沉重了 不玩了,都一晌午了,你這衣裳才濕了多少。還虧得楊戚特意跑去命人煮了好多水,等著沏茶用呢! 被點著名的楊戚捂嘴偷笑,看著他們家那一臉孩子氣的劭王主子,只得上前勸著:王爺您這是生哪門子氣呀,難道還當(dāng)真想看夏侯夫人被折騰的一身濕嗎 話到一半,便遭來左松易冷到極至的瞪視,趕緊垂首一臉怯弱。 王爺您也不賴呀,原還打算看您的láng狽樣,沒想著倒是民女自不量力,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看楊戚無措的模樣,我趕緊開口,取笑著自己為他打起圓場。 夏侯夫人也好,柳姑娘也罷,橫豎都是個稱呼,我不在乎。倒是來了王府才兩天,夏侯二字成了這兒的禁忌,不管哪個奴才稍一口誤便會立刻煞白了臉,生怕惹來劭王的雷霆。 左松易像是沒聽見我的話般,依舊瞪了良久,直至楊戚都快把頭鉆進(jìn)胸口了,才收回目光,看向我。才頃刻,立刻換上了一如既往的清澈笑容,明艷動人,讓我有些移不開目光,連心頭都跟著暖暖的。 原來是想看我出丑,我還想呢,怎么會突然讓我陪著你玩起這賭書潑茶。說著,他端起方才被擱置著的茶隨意的飲了口,許是涼寒入喉讓他擰起眉頭。一旁的楊戚趕緊著帶罪討好,奉上剛沏的熱茶,拿過我和劭王手上的暖爐,換上新的。 動作伶俐流暢,到底是王府里的奴才,比起夏侯府里的要規(guī)矩多了。 話說回來,你晨姨從前一定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女兒家還真少見這般博才的。放眼這九流十家,竟是樣樣能掰上些許,要想用這茶潑你,還當(dāng)真費了我不少勁。 他無意挑起的話端,讓我方才還頗好的心qíng,猛地跌入了谷底。一番顛簸,可算是風(fēng)清云淡了些會,只顧著貪圖這清閑,竟把晨姨的事給忘了。 默靜像是察覺出了我突來的yīn霾,他頓了頓,晨姨的事,貢酒的事,都由不著你來煩心,我這劭王府什么都不多,偏是能辦事的人不少,定是給你個jiāo待。 我點頭,原是想給他一笑,讓他放心些。不經(jīng)意撇見門外那兩個丫鬟附耳jiāo談了幾句,隨后面露難色的偷瞄著我,yù言又止。順著我的目光,左松易也瞧了過去,忍不住輕問:什么事? 回王爺,柳姑娘,外頭外頭的家丁們拿不來主意了,夏侯大公子徘徊著不肯回,硬是要見柳姑娘一面,說是有東西要奉上。 聞言,左松易沒急著出聲,轉(zhuǎn)頭等著我的意見,這番尊重倒是讓我頗覺感慨。想來,即便如少清所說,一切都是yīn謀,這樣的體貼總是裝不出的吧。就算是裝至少,他也愿為我如此。 大公子要奉上什么,讓家丁們代為接下就好,就說我不愿見便是,他若要等就隨他等著。愣了片刻,我輕聲擲出回應(yīng)。與其如藕絲般的yù斷不斷,倒也不如快到斬亂麻,一刀下去痛個徹底,也忘的徹底。 丫鬟領(lǐng)命后機(jī)靈的退下,不再多話。倒是左松易轉(zhuǎn)頭深究了我許久,你 王爺,恕民女先退下了,天寒呢,衣裳濕著怕會染了風(fēng)寒,想趕緊著換身gān慡的。我急著打斷他的話,看他無奈的揮手,才快步離開。 我不知道左松易方才究竟想說什么,只是直覺的不想在聊起從前的事。 半晌,我拉扯著自己身上這艷紅衾裘,頗不自在的瞧著。這是游怡曾留下的衣裳,華麗的空dòng,沒帶多少換洗的衣裳,劭王便讓我先穿著,說是以后再買。可錦衣加身,總有股說不上來的味,親切又遙遠(yuǎn)。 柳姑娘,王爺在廳內(nèi)候著。見我愣著發(fā)呆,楊戚忍不住出聲提點,聲音極輕,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擾了我的遐思。 我微笑點頭,順手提起衣擺,在楊戚的示意下,我跨過高高的門檻。動靜不算小,卻沒有驚動左松易,他依舊端坐,出神的打量著手中的畫。臉上若有似無的端著幾分欣賞的笑,純的懾人,良久才撇見我的身影,抬首招呼開:快來看,這是夏侯少清方才送來給你的,說是霜降那日沒來得及送出手的生辰禮。 生辰禮?我微訝,緩緩的度步上前,接過左松易手中的畫。畫中筆法流暢,墨跡成色不勻,瞧得出是花了幾天才完成的。很是gān凈的畫面,一潭清池,是清園里的水池,女子坐在池邊微側(cè)首,攏著發(fā),幾分慵懶幾分清閑。 僅是側(cè)臉,沒有我額間特有的朱砂,可我依舊能一眼瞧出這畫中的女子是我,并非游怡。 很用心,是對你沒幾分了解的人畫不出的畫。你也霜降日生的嗎,沒聽你提起過。左松易起身,與我并肩望著畫,眉間有些羨慕的感慨。 我聽見了,卻無心搭理,鼻間有些泛酸,梗著連喉嚨都是酸澀的。忽而想起那日客棧,和少清隨意聊起的話。 你說怎樣才算真正的在乎一個人? 瀟叔曾說,不管相隔多遠(yuǎn),即便yīn陽或是天地,他都能記著晨姨的模樣,因為那一顰一笑已刻心端,在乎,呵,便是如此吧。 我無法不去用盡滿腔愛意恨這個男人,既然在乎為什么要讓我這般的顛沛流離,為什么總吝嗇的不愿拋給我一句解釋。看我獨自一人猜著,恨著,直至現(xiàn)在的絕qíng著。 默靜?左松易試探xing的喚著我,語調(diào)里蘊藏了幾分擔(dān)憂。 忽地抬眸,我微瞇著眼,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這個打一開帶著純真面具闖入我生活的男人,終于問出口了:為什么要約我去兜率寺,讓我誤會,讓少清休我,步步都在你的算計之內(nèi),甚至絲毫無差,可這對你而言有什么好處嗎? 最終,到此時,我還是選擇信了少清的話。亦絕不會自作多qíng的以為我對左松易而言有多獨特,既然如此,我已不是少清的妻,為何還要為難我。難道,還我一份平靜都不能嗎? 我對你真的沒有惡意,至少絕不會如夏侯少清那般待你 夏侯少清負(fù)了我,但是他從來不會騙我!這是我始終有的一份自信,少清從不輕易開口解釋什么,一旦開口了必是真相。那是我最愛亦最恨的。 聞言后,左松易望著我堅定的眼神,猶豫了片刻,才呼出氣,輕噥了句:跟我來。 第二十節(jié) 不言不語,我默默的尾隨著左松易,繞過層層回廊,邁上后花園那座不起眼的假山。假山上是觀cháo亭,很高,足以俯瞰整個王府的全景。飛檐挑出,四面鑿窗,雖是不大也不顯眼,卻裝點的很是別致。 他轉(zhuǎn)頭望了我眼,順手卷起窗邊垂掛著的竹簾,入目的窗外景色讓我驚愣著說不上話。好漂亮的梅林,錯落于這通透雪地里,別有一番風(fēng)qíng的傲然之味。 這片梅林是我小時候命人栽的。他出聲解釋著,聲音聽起來無限的感懷。 你不是喜歡蘭花的嗎?那時候的別苑初見時,我記得那個奴才說院子里的蘭花全是他們家主子親手栽下的,這會兒怎么又成梅花。 那是班泉的府邸,那些蘭花也是他種的,那家伙是個愛蘭成癡的人。才惹得小怡瞧見蘭花,就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是他,我恍惚著,正沉思的當(dāng)口,左松易緩步走到一旁的簾幔前,忽地?fù)]手撩開簾幔,突現(xiàn)的墻上掛著一副裝裱細(xì)致的畫。畫風(fēng)稚嫩的有些可笑,卻依稀可辯執(zhí)筆人的心境,格外的執(zhí)著。 每一筆皆是鏗鏘有力,很是生硬,我望著,微張著唇,良久才驚嘆出:是鄧尉山! 畫中這連綿的梅林,隱約散發(fā)著的冷艷姿色,點點緩落的梅花,是唯有鄧尉山才有的景。遺世孤立,迫人眼球。配上畫中女孩拙劣的舞姿,格外不和諧的畫面,卻也無端的勻稱。 呵,我以為你連鄧尉山都忘了。他轉(zhuǎn)頭,自嘲的口吻,悠悠的述起往事,連眉梢都是雀躍的:還記得那年我十二歲,隨娘親去蘇州,不知天高地厚的躲開所有侍衛(wèi),獨自一人跑去鄧尉山賞梅。險些墜崖,幸好被個女孩所救,當(dāng)時她怎么都拉不住我,差點就把自己的命賠上了,我讓她放棄,她告訴我人生不能輕易說放棄,好在有樵夫路過。 堵塞的記憶瞬間崩塌,他一字一句的說著,嘴角含笑,我漸漸煞白了臉。憶起了他口中的那一年,我隨晨姨瀟叔還有大師兄漂泊去了蘇州,那會沒有晨瀟酒莊什么都沒有,只有我們四人相依為命。 清晰記得那年初,梅花凋零的特別早,晨姨說沒事就去看看那梅,學(xué)幾分傲骨回來。我只是看,只覺著美,其他的什么都感悟不來。